第二百一十一章 昔人已殁

    凌剑锋的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说起。
    在魔法师的世界里，天赋被认为是是衡量一切的基石，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有可能站上更高的舞台，凌剑锋绝对不是没有天赋的存在，只是和与他同期的那些人相比，他的天赋，就显得不那么够看了。
    欧阳林、慕云风，在那两个人面前，他始终觉得自己要低上一头，也便一直憋了一股劲，想要靠努力来追上他们两个的脚步，倒不是嫉妒他们。只是，凌剑锋的性格，让他不愿意就这么认输。
    可事实是残酷，从魔法学校离开之后，那两个人成为了协会的绝对核心，作为下一代理事会的成员候补来进行培养，而他，却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担任的都只是联络官的工作，这样负责协调任务的杂务人员在魔法协会里多如牛毛。
    二十岁不到的a级魔法师绝对不弱，可是在亚洲魔法协会总部这样的超级机构里，他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这架庞大机器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螺丝钉罢了。
    天赋不足，便无法理解进而构筑那些阵列极为复杂的高级魔法，这不是努力能够弥补的事，就像数学一样，有些内容你一分钟之内无法看懂，那么即使穷尽一生也可能无法理解。凌剑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最终，他走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道路，一条无人能够复制的道路。
    “哼，装神弄鬼，和那个怪物鏖战了这么久，我不相信你还能留下多少实力。”欧文目光一寒，手中的典籍哗啦啦地翻动，一股庞大的力量瞬间弥漫开来。
    “那是……原典……”唐茵咬着下唇，原典对于一个魔法师的提升是无比巨大的，可以大大缩短一些复杂魔法的准备时间，而且可以巨幅地提升术式的威力。同为执行官靠前的席位，凌剑锋就算是能够压制欧文费雪，但一旦有了原典在手，情势就会瞬间逆转。
    “这一剑，你可看好了。”
    一剑出，万道光影相随。
    天地失色，尽管周围仍被那灰蒙蒙的雾气所遮掩，但这一刻，在这一处，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这一剑。
    “斩。”
    很简单的一个字，可落在欧文费雪的耳中，却是仿若数万雷鸣同时炸开，化作轰隆隆的剧震，此刻身子颤抖之中，只觉两耳嗡鸣，如同被隔绝了天地，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砰的心跳，那入耳东西声音如同利剑，疯狂地穿刺这他的身体，让他的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喷出一大口鲜血。
    “哗啦啦啦啦……”手中的书就像是被一阵狂风吹动着，快速地来回翻飞，但是那从书页中散发出的力量却是眨眼便被切碎，就像是萤火与皓月争辉，顷刻之间便落在了下风，欧文费雪整个人身不由己地飞速倒退，在这一瞬间，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无尽的恐惧，立刻将他的理智撕碎淹没。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对身体失去了掌控，仿佛在这一刹那，有一股利剑一般的意志从正面凶猛地突入了他的五脏六腑，逼得他不停地，不停地后退。
    瞳孔里倒映着五彩斑斓的万丈光华，可明明面前飞来的却只有一把漆黑如墨的剑刃，手中托着的魔典越翻越快，书页竟然一下子全部散落开来，漫天翻飞，欧文费雪顿时神色大变，拼了命地向后急退。
    他心中蓦地升起一种预感，绝对不能抵抗，只要自己退得稍微慢一点，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感觉，欧文费雪这一生还是头一回遇到，骇然之下，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看都不看那散落的书页，心中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念头。
    退！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惊惧无力，就好像是回到了第一次看见大主教卡尔穆诺的时候那样，根本升不起反抗的念头。
    欧文费雪后退之中再度喷出一口鲜血，不仅如此，他那双洁白如玉手竟然在快速地消瘦下去，仿佛短短几秒之内跨过了数十年的岁月，一下子变得苍老无比，上面布满了斑驳的伤痕，一条一条如同荆棘。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可这却无法阻挡伤势的爆发，伤痕之中渗出了大团大团的血雾，只是在这遍布天空的灰色之中，实在是显得微不足道。
    “原典……被破坏了？！不……不对……这种感觉……”看到那魔典四散，唐茵瞳孔猛地一缩，但随即便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波动，那刻录在书页上的阵列文字竟然在飞速地消退，就像是力量耗尽了一般。
    “那不是原典，应该只是速记的简书，属于消耗品。咳……咳咳……”凌剑锋用衣袖轻轻拭去了嘴角的血迹，转头对唐茵和欧阳谷说道，“你们两个，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因为速记简书的存在，这一剑还要不了他的命，魔法协会亚洲美洲两部的生死存亡尽数系于你手，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如果来不及救人，那就让剩下的人做好抵御战争的准备。”
    就在这时，那飞舞满天的书页竟然同时爆碎，其中的文字与阵列化作一道道乌光飞入了欧文费雪的体内，将凌剑锋那打入他身体中的术式，生生磨灭得一干二净。
    这一幕太过突然，不仅是凌剑锋，就连欧文费雪自己也不由地一怔，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大笑之中立刻召出了一根紫金色的魔杖，凌空一划，一根一人多高的十字架蓦然浮现，其上缭绕着大量虚幻的黑气，就像是一条条长长的丝带，铺展在他的面前。
    “快走！”凌剑锋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再度出现了一个黑紫色的圆圈，竟然是要立刻再次动用先前的那一术式。
    欧文费雪的脸上流露出诡异的微笑，他面前的那个十字架上缭绕的黑气立刻分出了一部分，化作一只只黑色的手，直奔凌剑锋身后的唐茵和欧阳谷而去。
    “你想要吓唬我？故技重施？呵呵，刚刚那一剑已经耗费了你几乎全部的魔力吧，就算还剩下些，难道还足够你斩出第二剑吗？如果你有那样的实力，那你早就应该得到理事团的席位了，何至于还留在执行官的序列。”
    “哼，是不是吓唬，你马上就知道了。”凌剑锋身上的魔力波动立刻暴涨，脚下的紫黑色圆圈消失，一道不可思议的剑芒再度出现在了空中，霎时间那些黑色的手臂一一崩溃，消散，而那道剑光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而是直冲向了不远处的欧文费雪！
    欧文费雪面色大变，身前十字架上的黑气骤然凝聚收缩，几乎瞬息之间就凝结成了一朵灰黑色的蔷薇花，一股震撼心神的波动从那缓缓绽放的花苞之中散出，弥漫天地。
    那朵蔷薇花以极快的速度立刻飞出，不断闪烁，仿若在空间中跳跃，顷刻间便与那剑光相撞，在与其触碰的刹那，蔷薇花自行崩解，化作无数黑色的气流，将那剑光牢牢地锁在了半途。
    见状，欧文费雪冷冷一笑，果然如他所料，尽管声势浩大，但凌剑锋的这一剑威力大不如前，裁决之剑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再难与他对敌
    立刻右手魔杖一挥，顿时两道璀璨的月华交叉飞出，眨眼间便落在了凌剑锋的身前，他提剑抵挡的同时身体立刻后退，剑身上的阵列一个接一个的亮起，可他的口中还是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而此刻，上方正要消失在灰色雾气中的唐茵欧阳谷两人却被一道黑红色的风墙拦了下来，其中一阵一阵散发着袭扰灵魂的波动，让他们不由地感到眩晕和恶心，体内的魔力也渐渐紊乱了起来。
    “黑色蔷薇要杀的人，十死无生，没人，能从这里离开。”
    凌剑锋神色如常，看都不看欧文费雪一眼，只默默地握住了手中长剑的剑柄，抬起脚步向前一踏，整个人就像一张拉紧的弓，脚下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每一圈都荡漾着七色的光晕。
    这一幕，让欧文费雪不由地一怔，但立刻，便是双目瞳孔猛地一缩。
    “凌剑锋！你疯了吗！你这样打下去，就算你赢了我又怎么样！战斗结束之时，就是你毙命之刻！”
    凌剑锋的头发霎时间干枯苍白了一半，封锁天空的黑红色风墙上顿时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细密的裂纹，他面色平静地拔剑，挥剑，但这一刻，这片狭小的区域里处处回荡起了七彩的涟漪，就像是空间在颤抖着一样。
    “碎。”
    他口中轻吐，欧文费雪身前的十字架立刻咔咔作响，没有任何停滞，就像是一把细沙，在风中消散。
    “疯子！你这个疯子！就为了救那两个家伙！你要和我同归于尽？！他们是你什么人？”欧文费雪狂怒地大吼着，完全没有了刚出场时温文尔雅不紧不慢地姿态，风度全无，就像是一个骂街的泼皮无赖。
    凌剑锋面色平静，神态中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悲喜，一副平静如水，面对欧文费雪跳脚般的举动没有半点动容，只是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又是一剑，斩落。
    他的头发瞬息间全部变成了如雪的银白，那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面容也在此刻苍老了下去，他那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子变得形如鸡爪，干瘦如木，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欧文费雪猛地一咬下唇，不假思索地立刻后退。
    他没有想到，凌剑锋竟然死意已决。他也无法理解，这么强大的魔法师，费劲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的地步，才有了这样的地位，才有了裁决之剑的名号，居然这么轻易地就选择了同归于尽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为什么？为什么他有这样的决心？
    这一剑斩出之后，那布满了裂纹，封锁天空的黑红色风墙顿时崩溃，唐茵和欧阳谷两人立刻向上飞去，唐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的凌剑锋，那苍老佝偻的白发身影，已然全无了先前的丰神俊逸，但却仍然散发着一股锋锐无匹如同利剑一般的气势，屹立不倒。
    不远处的欧文费雪正拼劲全力抵挡着凌剑锋的绝命一剑，随着魔杖的舞动，他的身前不停地有着十字架的虚影幻化，可却一个又一个地快速溃散，甚至根本无法起到阻挡的作用，眼看着那剑芒已经毗邻他的眉心，他那袖口上纹着的蔷薇花图案竟然蓦地散开化作了一道灰气，窜入了剑芒之中。
    隐约间，仿佛有一个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没人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但那剑芒竟然顷刻间崩溃成了无数的光点，向着四面八方溅射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欧文一怔之后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这道术式的存在。
    然而，凌剑锋的身影忽地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上方，苍老的双手握住了手中的长剑，顿时无数道紫黑色的雷霆刹那间从所有的方向凝聚而来，而欧文费雪的身体则立刻僵硬麻痹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闪耀着电光，直挺挺地落向自己的眉心。
    “你这个……疯子……”
    他喃喃自语，璀璨的雷光在他的瞳孔中跃动闪烁，他还是无法理解，凌剑锋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逃跑，没想过活下去吗？
    “自从看到你手上的伤痕开始起，我就决定，就算是牺牲自己，也要杀了你，也要让唐茵他们成功离开。”
    “只有月殒，才会留下那样的伤疤。十五年前，他们的死，果然有你们的参与。”
    凌剑锋的声音平静地让人感到害怕，欧文费雪整个人愣了一下，但在那雷剑落入他眉心之前的那一刹那，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原来是想报仇……呵呵，你没有我想得那么可怕。”
    唐茵眼看着雷光吞没了两人的身影，想到这些年来他们对凌剑锋的怀疑和调查，心中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蓦地响起了凌剑锋的声音：“当年的事除了黑色蔷薇，一定还有另外的人参与，如果想要知道真相，就去找斯特里格！这是我，十五年来找到的，唯一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