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亵渎

    “应该就是这儿附近了。”
    刘烨将眼前的山谷比对着诗岚传过来的虚拟地图，除了潮湿泥泞的地面上几乎没有覆盖草以外，其他地方都和地图上一模一样。
    山林寂寂，各种树木林立，密密麻麻的遮挡着头顶那一片漆黑的天空。丛林深处的树木约莫有一半苍翠，脚下的土地上是一层层枯叶堆积成的地毯，踏上去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如今南美洲聚集了亚美两个分会几乎所有的a+级以上的高阶魔法师，导致魔法协会的人手有些捉襟见肘，为了调查万华禁法和博云城的袭击事件，欧洲分会那边也是倾巢出动。面对这样的情况，作为世纪晨曦唯一的情报分析人的曾晨，真是恨不得生出八条胳膊，四个脑袋。
    然而现在和他一起待在世纪晨曦本部别墅里的，竟然只有一个因为种种原因而失去了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现在仍在牙牙学语的红头发少女，和一个自创了一门语言的机器人女孩。
    听到诗岚对曾晨现状的描述，刘烨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个一直待在后方的男孩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替别人操心，诗岚回去之后，很快便将唐茵他们的行动路线和地图传了过来，一路披星戴月，他终于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这里。
    但是……他并没有在周边发现唐茵他们三个的身影。
    脚踏在厚厚的落叶堆上，刘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就在这时，他的耳朵里听到了极轻微的人声。
    “喂，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刘烨略一思索，纵身一跃跳上了旁边的参天大树，随后用魔法扭曲了身边的光线，让他所在的位置看上去就像透明的一样，借着夜色隐匿了起来。
    沿着茂密树林中的小道走过来的，是三个穿着深棕色斗篷的男人，为首的一个看上去胖乎乎的，跟着他的两个人则瘦瘦的，一高一矮，他们的脑袋上都戴着一顶高高尖尖的帽子，帽子顶软绵绵地弯着，像是老人卷曲的长胡子。
    他们手中的魔杖顶端亮着暖黄色的光，在这片被冰凉夜色笼罩的丛林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刘烨认识他们身上的服饰，他在评级大会上见过，这是美洲魔法协会的制式长袍，这么说来，这个三人小队，是魔法协会的人？
    “这片区域今天是由世纪晨曦的那三个人负责搜索的，但他们到现在都没归队，卡尔诺斯，你觉得是不是出事了？”高瘦男子道，“他们三个的实力可不弱，可却连个消息都没能传出来，那样的家伙，我们恐怕对付不了吧。”
    “能不能对付得了的是一回事，我们该不该来又是另一回事，这是理事长的命令，我有什么办法。”为首的那个胖乎乎的男人语气中似乎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总而言之，来都来了，在周围好好地找一找吧，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我们立刻就走。”
    刘烨皱了皱眉，这两个人说得是英语，可却带着非常浓重的口音，他不是很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听懂了两个关键的词——“世纪晨曦”和“事故”。
    怎么回事，难道唐茵姐他们出事了？
    “自从半个月前，黑色蔷薇在多诺姆神庙和我们魔法协会发生了正面碰撞之后，我们的人手是越来越紧缺了。”三人中最矮的那个男人低声道，“家族联盟的人现在也常常在暗中给我们使绊，如果再这么下去，我怕很快，在探索途中莫名其妙消失的，就要轮到我们三个了。”
    “别胡说了，”为首的那名胖乎乎的男子呵斥了那人一句，“我们会活下去的。”
    “活下去又怎么样呢，我们这样的人在现在的局面之下不过是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在理事长他们的眼里，我们是活着还是死了，有很大的区别吗？”高瘦男子冷冷道，“卡尔诺斯，这半个月来魔法协会可是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巫人众和执行官通通躲在后方，不管是战斗还是搜索，都由我们这些实力低得多魔法师来处理。”
    “呵，他们心里想的，恐怕就是用我们的性命去探清楚黑色蔷薇那些恐怖的家伙的底吧，卡尔诺斯，我们的好大哥，你觉得，这样的魔法协会，还值得我们为它献出生命吗？”矮瘦男子说道，“难得我们三个有机会出同一趟任务，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了，加入魔法协会，不是我们从小就有的梦想吗？怎么，稍微遇到点挫折就想着要放弃了吗？”为首的胖子叹了一口气，“你们啊，想问题就是想得太简单，别说我们不知道黑色蔷薇那些人的位置，就算我们知道，就算我们直接去找他们，比起让我们投诚，他们更有可能选择直接杀掉我们。”
    “哼，谁说我们要加入黑色蔷薇了？我和他的想法是直接从魔法协会中脱离出去，直接找个地方躲上几年。卡尔诺斯，你是不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啊？”高瘦男子微微一笑，目光如刀子一般捅在胖子的身上。
    黑色蔷薇？刘烨心中微微一紧，三人之中，那个矮瘦男子的口音相对标准，这三个隶属于美洲魔法协会的家伙，竟然想要背叛魔法协会，加入与之敌对的黑色蔷薇？
    如果是这样的话……
    心念一动，刘烨习惯性地想要召出枯木杖，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这才想起来，枯木杖已经被那个神秘的少女折断了，早已灵性全无，现在还静静地躺在他的空间袋里。
    “什么人？！”为首的那个胖子忽然一声厉喝，魔杖对着前方一指，一道电光爆射而出！
    被发现了？！
    刘烨心里一惊，正要移动，但却发现那道电光射向的并不是他所在的这棵大树，而是旁边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一时间火花四溅，那个灌木丛瞬间化作了一团飞灰，飘起一阵黑烟。
    他发现的不是自己？刘烨的目光移向那个被烧毁的灌木丛，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几个零星的小红点，那是残存的火星，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你发现什么了？”高瘦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
    “没什么，我只是诈一诈，如果这里藏着什么人的话，刚刚那一下应该可以把他吓出来。”胖子收起了魔杖，“走吧，我们继续往前找找看。”
    可他眼中捉摸不定的光并未就此消失，他刚刚的确是察觉到了一丝极隐晦的魔力波动，就在他们周围，似乎是来自那个方向，但是他并不很能确定。
    有人在跟着他们。
    胖子的表情刘烨清楚地看在眼里，那充满疑虑的眼神说明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刘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隐匿魔法出现了什么纰漏，但是既然还没有暴露，他决定继续跟着这三个家伙，试试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比起自己一个人闷头瞎找，这样做虽然风险高一点，但收益也要高得多。
    黑色蔷薇，魔法协会，家族联盟，还有仍旧隐藏在暗处的神秘组织“mirror”……南美洲的大陆上，究竟聚集了多少魔法组织？多方势力汇聚于此，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吗？
    穿着黑色制式斗篷的三人逐渐走远，刘烨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准备继续跟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里突然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不，准确来说，是那个高瘦男子的影子，竟然无声无息地，兀自站了起来！
    柯伦文明，悬空界域。
    唐茵、傅里叶、欧阳谷，三人背靠着背站在交叉路口的正中央，四面八方都是倒塌的房屋和大大小小的石块，唐茵的面前是四摊碎得不能不能再碎的黑灰色粉末，傅里叶身前屋子的横梁上，一个断成了两截的大锤摇摇晃晃地挂在那儿，而欧阳谷的对手，那个长有一张大嘴的古怪生物，则是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就像一块从中间裂开的石板。
    唐茵手中的紫晶长剑逐渐碎裂开，变回玉笛的模样。她皱着眉走到那些黑灰色的粉末前，想试着辨认一下，但脑海中却想不到任何有关的信息。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傅里叶咳嗽了两声，道，“这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魔器，它们能够释放的术式数量在刚刚短短的时间内就达到了两位数，而且能够对我们的攻击立刻做出反应，这样的东西就算是现在魔法协会都制作不出来，难道早在两千四百多年前，柯伦文明就已经有这样的能力了吗？”
    “不可能，如果他们这么强大，早就统一世界了，怎么可能会偏安一隅，在这种地方当一个小国。”欧阳谷否定了傅里叶的猜测，“这些东西应该不是魔器，而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嗯……不是器皿，而是……”欧阳谷走到那个长着大嘴的古怪生物面前，轻轻地将他翻了过来，那张血盆大口里满是密密麻麻的蝌蚪状咒文，当看到那个隐藏在深处的暗红色器官的时候，他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一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他的胳膊和脖子。
    “他们，是人。”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唐茵的目光里写满了惊异，而傅里叶的瞳孔里则倒映着无法言说的复杂。
    “我没听错吧，你说这些东西是人变得？”短暂的沉默之后，傅里叶开口打破了寂静，“欧阳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的确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是结合他们之前表现出来的魔法能力，加上有这个东西的佐证，我觉得，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欧阳谷一脚踢起那个只有一张大嘴的生物，让它的上下颚分到最开，向唐茵和傅里叶展示了下它那个暗红色的器官“你们看，这是心脏。”
    “他的上下颚是由一种扭曲状的粉红色组织构成的，说起来有点恶心，但是这应该就是他的大脑，这些家伙用魔法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欧阳谷说着的时候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了伤，还是单纯地觉得反胃，“我现在有些明白，柯伦文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难以想象，竟然有人愿意把自己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甚至连生死都很难定义的生物。”傅里叶望着前方屋顶上挂着的那个大锤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不过，不同于在尸骨上纹刻法阵的咒缚灵，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活人的体内铭刻阵列，那么柯伦文明对生命的确有着相当深入的研究，而且这种研究，很有可能就是造成他们消亡的原因。”
    “现在下定论还为之过早。”唐茵轻呼了一口气，“这些东西是不是两千多年前柯伦文明的魔法师现在还不能确定，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证据。”
    “大姐头，在这片柯伦文明的古城里，我们只有一个地方，还没有去过了。”
    三人的视线同时移向了远处那座山峰上气势恢宏的宫殿。
    “走吧，我们去那里看看。”
    说罢，三人便回到了古城正中心的那座祭坛，随后便踏上了那道登山长阶。
    灰白色的天空中并没有多少云，但因为这里是人为构建出来的界域，没有太阳，所以看上去始终昏沉沉的。这条登山道走起来远比看上去要长，三人的身影在长阶上显得如同微尘般渺小，和这座沉寂了两千四百多年的古城相比，他们，只不过是一批微不足道的过客。
    世纪晨曦的三人以为自己已经窥见了真相的面纱，可却不知道，他们才刚刚摸到了那场毁灭柯伦的灾难的冰山一角，就即将滑向了黑暗和痛苦的无底深渊。
    在那雄伟的宫殿之中，等待着他们三人的，将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