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二重幻境

    刘烨站在一片荒芜的冰原上，看着远处那个披着兽皮正在烤火的男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的身上没有伤口，没有腥臭的龙血，穿着的衣服也不曾破损，空气中隐隐地传来烤肉的香味，那个男人正在烤一只野鸡，一切和一个小时前的场景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男人离自己远了一些，上次只有十米，这次可能有五十米。
    远处是绵延的群山，景色和之前一模一样，刘烨回头望了望，那座被冰龙炸断的山头完好无损地挺立在那儿。
    沉吟了一会儿，刘烨还是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性地问：“这是哪儿？你是谁？”
    那人惊异地转过头，露出一张满是胡渣的脸，微卷的褐色头发从棉布帽的缝隙里垂下来挂在耳边，嘴里叼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鸡骨头，手指头油光发亮的，含混不清地问了一句：“你又是谁？”
    “我叫陈思允，来自世纪晨曦，你也是来找卡恩莫迪的？”
    “嗯……世纪晨曦？没听说过啊，东亚的教派吗？”那人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大手一挥，说，“哎呀，一月份跑到这里来的家伙，除了疯子，就只有来找卡恩莫迪的了，正好，来，吃点。我好几天没见着活人了，遇上你也算有了个伴。”
    “你是挪威人？”刘烨回忆着上一次见面时两人的谈话内容，“我是来找卡恩莫迪拜师的，你呢？”
    “嗯，你的挪威语说得很不错。”那人点了点头，从腰间取下酒袋灌了几口，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嗝，说，“我，我是来找他算账的。”
    “你和他有恩怨？”
    “不，那家伙几年前向我借了个东西，到现在都没还。”那人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刘烨，“他整年整年躲在雪山里不出来，我只好亲自来找他。”
    “什么东西？”
    “一杆长枪，那是祖传的东西，不要回来，我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这么说，你是他的朋友？那你也是一名强大到令人惊叹的魔法师咯？”
    “哼，你这小子，还挺会说话。”那人哂笑一声，又喝了两口酒，“我没他厉害，也没他疯狂，只能说还算不错吧。”
    他伸手把酒袋举到刘烨面前：“唔，来一口？”
    刘烨犹豫了一下，推开了：“我不喝酒。”
    “不喝酒不吃肉，哪来力气走路。”那人一把把酒袋塞进刘烨手里，“来，尝尝。”
    舔了舔嘴唇，刘烨举起酒袋喝了一小口，这酒就像一道火线炽热地流过食道，点燃了胃，好烈的酒。
    “哈哈哈，这就对了！”那人大笑着拍了拍刘烨的背，“吃点肉，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一只烤鸡不过片刻就被解决，两人随即踏上了旅途。
    又开始下雪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刘烨紧紧地跟在那人的后面，只离开了两步的距离，生怕跟丢了。
    起风了，那人的脚步越来越快，刘烨不得不加快了步频，很快小跑了起来，那人看着还是在走，但速度却快得吓人，没一会儿刘烨尽然不得不拼劲全力狂奔才能勉强跟上他。
    渐渐地，刘烨追不上了，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身后传来一声嘶吼，刘烨转过身凝视着前方的巨大阴影，细长的脖颈，臃肿的腹部，还有那双遮天蔽日的翅膀。
    又是那条龙。风雪中，刘烨眯着眼睛，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躲避即将到来的攻击。
    果不其然，一枚湛蓝色的光球穿破飞雪，带着罡风向刘烨袭来，他立刻向后跳起，双手快速地舞动刻画出两个阵列，光芒亮起，两道火焰在他手心爆发，反冲力让他在空中再次弹起，同时改变了方向，直接向那个阴影飞去。
    巨龙一声长啸，一阵强烈的气浪瞬间冲散了周围的飞雪和上方的云层，阳光从缺口中透过来照在冰霜巨龙的身上，银白色的皮肤闪着耀眼的光，仿佛坚不可摧。碧蓝色的龙眼凶狠地紧盯着刘烨，那双铜铃一样的眼睛下面，一枚圆球正发着淡黄色的光。
    那是它的弱点，只要刺中那里，就能解决它了。
    金色的光点逐渐汇聚在他的手心，形成一把长剑。
    “金之术式，破云。”他在心中默念，同时骤然加速，眨眼间便来到了龙首前，他双手顶住剑柄，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长剑向那枚圆球一顶。
    “咔。”长剑应声而断，刹那间爆裂成一堆光点，刘烨大惊失色，脚尖一点巨龙的鼻尖，急忙想要拉开。
    巨龙一声厉啸，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腥臭的旋风把刘烨一下子冲到了几十米的高空，巨龙振翅而起，飞到失去平衡的刘烨身边，甩起尾巴狠狠一抽，刘烨就像出膛的子弹一样瞬间突破音障，重重地砸在了冰面上，把冰层撞出了一个一米多的深坑。
    “噗——”刘烨挣扎着坐起来，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扶着胸口，有点呼吸困难，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可他没有喘息的时间，一道深蓝色的龙息已经朝他盖了过来，他咬着牙爬出深坑，忍着剧痛跌跌撞撞地向旁边跑，龙息在他身后爆开，激起千层雪浪，把他再次推向空中，摔在冰面上滑出去很远很远，直到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才停了下来。
    “哇——”又是一大口血，刘烨扶着岩石艰难地站了起来，不管这是不是幻境，这份痛苦都真实无比，他隐约感觉断裂的肋骨刺穿了自己的左肺，每一下呼吸都钻心的疼，而且左脚腕不知道是脱臼了还是断了，一点知觉都没有。
    巨龙显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它那张大嘴里璀璨的蓝色光球再次凝聚，比之前见到的更大更亮，刘烨感受到其中狂暴的魔力波动，一瘸一拐地想要挪到石头后面，可脚下突然一滑，头朝下磕在了冰面上。
    “嗷——”光球向刘烨激射而来，刘烨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喂，小子，这就放弃了？”那人的身影突然手持双剑，挡在了刘烨面前，抬手一剑，像打棒球一样把比他人都高的光球拍了回去，光球撞击在巨龙的右翅膀上，轰隆一声爆开，巨龙发出痛苦的哀鸣。
    他手里的双剑和他身体外都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银色火焰，长剑的形制没什么特别的，但剑柄上分别镶嵌着一红一白两颗宝石。
    “站起来，战斗。”他把左手的长剑向冰层里一插，“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即使是绝境。”
    刘烨颤抖着伸出右手握住了那柄剑，鲜血顺着剑柄淌下，流过那颗白色的宝石。
    “对，只有不放弃，才能有一线生机。如果你绝望了，那你就完蛋了。”那人遥遥地望着远处伏在冰面上的巨龙，它的右翅膀中间被刚刚的光球烧开了一个大洞，“以后你就会明白，这种笨拙的生灵是最容易对付的敌人，有一种东西比它们恐怖太多了。”
    刘烨撑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那人身边，和他肩并肩，持剑对着巨龙的方向。鲜血从他的嘴角，发梢，手心流下，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汪浅浅的水洼。之前喝的那一口酒在腹中此刻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驱散了浑身的冰寒和疼痛。
    巨龙嘶吼一声，卷起漫天飞雪。
    “它想跑，”那人一声低喝，“准备好了吗？要上了！一会儿用龙血龙肉给你疗伤！”
    话音刚落，他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巨龙向他喷出一道碧蓝色的龙息，但他毫不避让，手中长剑剑柄上的红宝石迸发出耀眼的光，化作炽热的火焰包裹住了他，手起剑落，龙息被他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刘烨学着他的样子，默默地引导魔力流淌过脑海中的火之阵列，然后附着在皮肤和长剑上。
    “喂！小子！躲开！”
    刘烨猛地睁眼，那条巨龙正哀嚎着向他这边坠落，它腹部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边缘还燃着火焰。
    他一蹬身旁的岩石，竟然一跃而起数十米，他惊异地看着下方，巨龙撞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庞大的身躯淹没在冲天的雪雾中。
    “哈哈哈，你这小子，天赋不错。”那人一个闪身出现在刘烨身后，豪爽地大笑道，“去，给它最后一击。”
    说完，他伸手一推，刘烨刹那间加速到音速向下俯冲。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目光锁死了巨龙眼睛下方的那枚淡黄色的圆球。
    包裹全身的魔力起了作用，他现在可以很好地控制身体的平衡了，而且他能感受到，内脏的伤势正在快速愈合。
    巨龙张开大口，几发形状怪异的光球喷出，又喷出一道淡蓝色的龙息，它在垂死挣扎。
    连续挥剑，刘烨把袭来的光球尽数弹飞。
    “强弩之末，去死吧——”刘烨一声大吼，双目刹那间变成了灰白色，磅礴的力量在脑海中激荡，他一剑劈开龙息，直冲龙首而去！
    长剑精准地插进了那枚圆球内，刘烨一踩巨龙的上颚，拔出长剑的同时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噗——”龙首上形成了一道红色的喷泉，碧蓝色龙眼中的神采也逐渐消失殆尽，那山一般庞大的躯体，终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刘烨再也没有力气站着了，他软软地趴到在冰面上，长剑“哐啷”一声从他手中滑落，昏了过去，他的双目也已经了恢复正常的瞳色。
    “你这小子，有一手。”那人拿着剑走到他身边，轻声呢喃，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看一遍就能学会，不愧是神明选中的人。”
    说完，两柄长剑化作光点消散，他扛起刘烨向远处走去，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