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内官回禀太后大娘娘,工部尚书秦玢携百官求见!”
慈宁宫外,众人没有立时进去,而是在宫门口停了下来,秦师伯冲着守门的内官说道。
能够在太后宫门前当值的人,纵使只是个小小的内侍,眼力见也是必须要有的。
如今宫内大乱,厮杀持续了整整一夜,昨夜那激烈的厮杀声就在慈宁宫外彻响了一夜,虽然叛军并未攻打慈宁宫,可慈宁宫里的内侍宫女们还是难免担惊受怕,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就这么胆颤心惊的熬了一整晚。
知道天色将明的时候,厮杀声和才将将落下帷幕,可慈宁宫里的内官和宫女们心依旧悬着,一直到梁昊带人来慈宁宫确认太后安然无恙的时候,将叛乱平定的消息告知了这些内官和宫女们,他们的心才最终放下。
如今看到六部的二三十个朝廷要员带着兵将来到慈宁宫前,小内侍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便让众人稍后,快步跑着进去禀报了。
不多时,小内侍便带来了曹太后的话,宣众臣入内觐见。
大殿中,曹太后高坐在上首,众人居于殿中,见礼之后,曹太后便迫不及待的询问起如今宫内的情况来。
众臣当即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现如今的情况大概说了下,然后又异口同声的请太后出面主持大局,免得再生出什么变故,导致朝堂动荡,民心不稳,或是再衍生出什么别的乱子。
众臣一个个言辞恳切,态度十分恭敬,完全没有了当时助永安帝自太后手中夺回朝政大权的硬气。
曹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此时的模样,心里顿时便涌出一股说不出的享受。
虽然永安帝的遭遇让她也心有余悸,可一想到即将再度将那天下最大的权柄握在手中,曹太后那已然步入老迈的身躯之中,便不知从何处涌入一股新的力量。
那副已然迈入暮年的身体里,自胸膛心脏处流出的血液也不禁加快了速度,尽管如此,曹太后却必须得要压下这股激动和兴奋,至少决不能在面上表露半分。
就算是装,曹太后也要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背上莫名,忽逢巨变的模样。
事实证明曹太后演技在整个大周都算得上最顶尖的,做了数十年的皇后,见惯了如晦风雨,尽管此刻内心十分兴奋,可面上却是一副听闻噩耗之后悲痛欲绝难以自持的模样。
眉宇间的那个川字,闪烁着晶莹泪光的眼眸,微微抬起,有些颤抖的手·········
完全就是一副在同一时间痛失孙子和儿媳,自家儿子又遭逢重创,伤心欲绝,不知所措的可怜母亲模样。
叫人看了便不自觉的生出怜悯之心。
谁又会想到,就这么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迟暮老妇,竟然会是此番大乱的幕后之人。
如今虽说以秦尚书为首的六部大臣们一起来请曹太后出面主持大局,曹太后也很想即刻答应,若是别的事情直接答应了自然无妨,可现如今需要曹太后所主持之大局,乃是一国之事,就像当初先帝逝世,身为储君的赵宗全即位一样,先是百官恳请,然后推诿,然后在恳求,再推诿··········
如此反复三次之后,再做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姿态,临危受命。
关键是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虽说只是一套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表面功夫,可既已成了大家约定俗成的东西,那就只能照例来了。
··········
经过诸位大臣们的再三恳求,曹太后最后才勉为其难的出了慈宁宫,出面主持大局,如今首要之事不是处置那些叛贼,而是收敛皇后和桓王的尸骨,处置如今已经成了人彘的永安帝,再有便是立马从永安帝的三个庶出的皇子当中选出一位继承大统,再由德高望重的曹太后垂帘听政,总领朝政大权,待新帝成年加冠之后,再将朝政大权交还至新帝手中。
而那时的曹太后,还在不在人世且还两说呢!毕竟赵宗全的几个庶子当中,年纪最大的也才七岁,而曹太后今年已经五十有四了,再过十三年,那时候的曹太后六十六,若是曹太后没有管理朝政,而是在深宫之中颐养天年的话,就算是活到八九十岁都有可能,可若是接手了朝政那就难说了。
这一点光是看历史上那些个皇帝们就能知道,长寿之人屈指可数,若是一个两个的还能用自身身体不好来形容,可是绝大多数都是如此,可见手握大权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儿,至少没那么长命。
曹太后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有着极高的名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德高望重。
当然了,这和元祐帝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作为元祐帝的嫡妻,陪伴了元祐帝数十年的时间,也做了数十年的皇后,母仪天下,自然也就身受朝臣们,百姓们的拥护和爱戴。
曹太后随着众臣去养心殿大哭了一阵,那叫一个泣不成声,潸然泪下,将一个忽逢巨变,痛失爱子和孙儿的母亲、祖母演绎的淋漓尽致。
群臣并肩子上劝了许久,才把曹太后给劝住了。
韩大相公依旧没有醒,曹太后便让人将韩大相公就近安置到了旁边的寝殿,又宣太医,又让派出贴身的宫女内侍前去照料。
而后便开始处理永安帝的事情来。
“桓王的皇后的尸体先行收敛,待宗人府和礼部商议妥当之后,再行葬礼,就葬入皇陵吧,至于皇帝,诸位觉得如何处置才好?”
看着躺在龙榻之上,依旧还在昏迷之中,气若游丝的永安帝,曹太后也不好乾纲独断。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永安帝如今虽说已经不成人样了,可毕竟还活着,怎么说也是大周的皇帝,怎能随意处置。
半晌,依旧没人说话。
“诸位!如今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咱们大家商量着来!”曹太后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一身黑色甲胄,腰悬长刀的卫允身上,眉梢几不可查的轻颤了一下。
如今的养心殿已经清理完毕,尸体都已运走,地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打扫干净,群臣站在后殿龙榻前,曹太后坐在榻旁,榻上躺着的是气若游丝的永安帝。
“如今卢老相公卧病在床,无法起身,韩大相公又气急攻心,吐血昏迷,桓王和皇后遭遇不幸,皇帝又成了这副模样,哀家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妇人,能够倚仗的就只有诸位爱卿了,还望诸位能够看在先帝,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多多帮衬哀家才是!”
见众人没有说话,曹太后便唱起了大戏,手撑着床榻,侧身望着昏迷中的永安帝,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大娘娘!”
秦师伯率先站了出来:“依微臣看来,如今不过两个法子,一者是着人进行救治,不论花费怎样的代价,都要把陛下的性命给救回来,再寻一偏僻之地,将陛下安置了,派人妥善照料!
二者··········”
可说到这儿的时候,秦师伯却犹豫了。
“二者是什么?有什么秦爱卿尽管畅所欲言,无须估计,哀家恕你无罪,咱们现在的首要便是商定该如何安置皇帝!”
曹太后看出了秦师伯的顾虑,当即便说了恕他无罪的话。
秦师伯躬身拱手道:“谢太后大娘娘,既然大娘娘这般说,那微臣便放肆一回!”
“如今陛下成了这般模样,纵使是醒了,也会沉寂在无穷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之中,与其如此,咱们不如僭越一回,给陛下一个痛快,要好过看着陛下受这样的折磨!”
秦师伯说罢又冲着太厚拱手躬身一揖,沉声道:“微臣言语多有冒犯,请太后恕罪!”
若是换了平时,那些个文臣们肯定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指责秦师伯,并且还会一道进言,请曹太后治秦师伯的罪了。
可现如今,殿中群臣纷纷噤若寒蝉,彼此的目光在半空之中交汇碰撞,却没有一人跳出来反对。
曹太后则抬手一挥:“先前哀家便说了,让秦爱卿畅所欲言,不管说了什么,哀家都恕爱卿无罪!”
因言获罪,这便是权力过于集中的封建王朝的弊端之一。
“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曹太后的目光再一次扫过殿中群臣,依旧无人应答。
“卫卿!”曹太后直接点名了,相比于那些个尚书大臣们,显然她对卫允更加熟悉:“卫卿可有其他法子?”
卫允忙拱手道:“微臣觉得方才秦尚书说的两个办法,便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
曹太后点了点头:“那不知卫卿觉得这两个法子哪一个更好!”
卫允道:“回大娘娘,微臣也说不出哪一个法子更好,不过若是大家都说可行的,那就一定是好法子!”
“诸位爱卿觉得哪个法子更好?”曹太后继续问,可等来的却依旧是一片沉默寂静。
其实大家都更倾向于第二个法子,可永安帝毕竟是一代帝王,不论怎么选择,他们这些臣子都会留下话柄,让人诟病。
曹太后的眼底闪过浮现出一丝失望,心中不由得叹息道:“先帝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看,这就是你那些赖以倚仗、忠心耿耿的臣子们啊!”
“大娘娘!微臣倒是有个两全之法!”
曹太后的眼睛一亮,一抹璀璨的精光骤然绽放,循声朝着说话的卫允望去,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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