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逐渐变成淅沥的小雨,雪白的寝衣此时沾染着泥泞的雨水和飞溅的血迹,春晓狼狈地在山林中奔跑,手中长剑忽然被树枝别住了,她被力道带倒,猛地摔在地上。
她不觉得害怕,只是慌乱,想要尽快确认男主的死活,这场变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计。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稀稀落落的小雨被头顶茂密的树林挡住,黑沉沉的夜色像是在褪去,远处天光泛白,清晨要到来了。
下了一夜的雨,此刻的林子里起了一阵雾气,翠色间雨珠欲滴,莽莽然的熹微,春晓伏在地面,徒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艰难地爬起来,却在抬眸时,看到了树后缓缓走出一道白色身影。
那是一位仿佛乘着雾气出现的少年公子,气态清雍,眉眼如霜,像是山峦自上而下一缕与世无争的风,仿若冰雪雕刻的神仙。
那精致漂亮的眉眼,春晓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她的眼眶瞬间泛红,眼前模糊起来。
——“阿岙。”
她拄剑慢慢起身,死死咬着唇,不敢相信,“春岙,是你吗?”
那漂亮得如同神仙般虚幻的男子走来,伸手去扶她,伸到一半,却又停下,转而将袖子递给她抓住。
“抓住我的衣袖。”他的眼帘垂下,嗓音质地清澈微冷。
春晓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光滑瘦长的骨骼,和她这个在雨里淋了一场的人,一样冰凉的温度。χyμsんμωёη.cοм(xyushuwen.com)
那男子抿了抿淡淡的唇,抬眼,安静地看着她。
林中的雨大概是下累了,越来越小,万籁像是被雨水洗干净了,他们对视的眼瞳中映着对方清晰的面容。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只是一会。
春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春晓脸上的泥点,轻声道:“小叔叔说,你如今是皇帝的贵妃了。我不能够再随意见你,更不能够与你拥抱,也不可随意拉住你的手。”
他的眼神清明,顿了顿手,还是轻轻抱住了她。
七年未见,当年的小春岙,如今比她高出很多,他将她轻轻搂在肩头,道:“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他身上的气味还是和当年一样,清新得如同林中的风,春晓抵着他的肩头,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儿时,在仓皇的饥荒与逃亡中,那个同样瘦小的男孩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保护着她,用孱弱的肩膀撑起了她的天。
她的头被轻轻拍了拍,他的嗓音清淡,带着淡淡的冷意:“看来小叔叔没有保护好你,二叔叔没有保护好你,皇帝也没有保护好你。以后还是待在我身边吧。”
春晓深吸一口气,将他推开,“你恢复过来了?”
“嗯。”
春晓的手里还是握着那把剑,她抬起头细细着打量十九岁的春岙,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公子,儿时便精致得如同小神仙,傻了也美好得如精灵,长大后更是如同造物的神迹,连洗得发白的发带都无损那出尘的气质。
她道:“这些年,你去哪了?”
他沉默了一会,眼神微微深邃,似乎回忆着什么,最终缓缓道:“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我一直在找你。”
“我在宫里,你知道的。”春晓拧了拧眉。
他摇了摇头,轻轻笑:“你不是谢春晓,你是一个孤魂野鬼,我早便知道了。”
春晓想起初见那时,聪慧的小男孩一眼便认出她不是原主了。
她默了默,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眼角不知怎么眨下一滴眼泪,脱口而出道:“阿岙,事情都被我办砸了……二叔叔死了,小叔叔也死了,池月丢了,陆拂也找不到了。我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可是故事的发展,总是超出我的预料,你不知道,我太没用了……”
春岙抚了抚她眉心的那一粒朱红的小痣,抬起了左手掌心,握住了擦眼泪的右手,”没有,小春已经尽力了,不要担心。“
他们是双生子,也许真的有冥冥之中牵动的联系,春晓又扑入了他的怀中,“阿岙,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阵风过,树叶婆娑,一滴滴水珠从叶片上滚落,林间淅淅沥沥像是下了一瞬小雨。
春岙的肩头被打湿一小片,他拍了拍她的头,忽然道:“饿了吗?”
春晓被他提醒,发现这一通折腾下来,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春岙利索地从袖中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馒头,散发着淡淡的麦香,递给她:”吃。“
春晓接过了馒头,捧在手里,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整洁的白衣上被自己蹭上的泥水,微微脸红,道:“你怎么还随身携带着一只馒头啊?”
“习惯了。”
她想起他傻了之后在国公府总是偷藏食物的习性,像个絮窝的小动物。
春晓用油纸抱着半截馒头,在馒头皮上咬了一小口,这些年被养刁了胃口的她,已经吃不下这种平民食物了,但她还是慢慢将一小口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白衣黑发的男子安静地看着她进食,一会儿,仿佛喟叹一般道,“这些年,我一直想念你。”
一阵风有扑簌簌吹过头顶的树林。
“什么?”春晓没听清,他的话音像是轻飘飘的,随风一起消散了。
春岙抿着唇,“没什么。”指了指她手里的馒头,“可够了?我还有。”
春晓抱着噎口的馒头,连忙摇摇头,“够了够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出声问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长长的黑发被风扬起,在身后飞舞,林中晨雾翻涌,仿佛随时乘风而去,春岙眯了眯眼睛,负着手笑道:“秘密。”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远远的声音在山林中响起,传入春晓耳中,她面上一喜,救兵来了!
“是找我的人来了!”她惊喜地道。
春岙点了点头,“来了许多人。”
她迟疑地看着他,咬了咬唇。
春岙眉眼压低,沉静地看着她,“不方便带我回去?”
春晓摇了摇头,心内挣扎,春岙应该是原着中早夭的一个炮灰角色,若是以谢家最后一个公子的身份回到长安,不知要出什么变故……
更何况,她注定要作为反派奸妃死在陆拂手里的,无法保护春岙。在她曾经给春岙安排的人生里,他应该在松洲或是什么繁荣的州府,住在一个漂亮的大宅里,无忧无虑地度过余生。
不等春晓挣扎结束,听见面前男子清澈的嗓音,温柔低冽地道:“你去吧,我不会出现的。”
春晓猛地抬起头,神情怔忪。
春岙后退了一步,身上的白衣带着她给的泥点子,沉静道:“不要害怕,去吧。我在后面看着你,不走远。”
春晓咬了咬牙,“山上有匪寇,你当心些,我先走了。”
她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跑了两步,转头匆匆喊了一句,“我在松洲为你置了一间大宅子,种了很多花果,你去那里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
春晓气喘吁吁地跑了不知多久,她听见了池月的声音,终于放开嗓音,喊道:“本宫在这里!”
她站在半山腰的位置,看到了池月和一群身着御林军军服的将士从山下四散聚拢过来,又看到了山脚那黑压压的一大片将士……忽然消了声音。
她终于想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她就说这次南巡为何这么随行简单,为什么暴雨夜一只乱军就能杀了大梁朝的皇帝……
陆骊龙那支无坚不摧神出鬼没的帝王暗卫队呢?这群近万将士的御林军,又被他甩在了哪里?他拖着又苟延残喘的身体,玩什么露营……
陆骊龙,陆骊龙该不会是,自己寻死吧?
春晓站在山腰的巨石旁,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整个人愣着。
“娘娘,奴婢来迟了!……娘娘,你的手中怎么有块馒头?”
池月看到春贵妃慢慢转过来的面庞,苍白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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