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俄明州,科迪镇上的人们都走出房屋,抬起头来看向夜空,欣赏着新闻联播上主持人播报的火流星奇观。
“爸爸,那颗流星看起来好近啊!”小艾米坐在乔治宽阔的肩膀上,短短的手指兴奋地挥舞着。
屋内的收音机播放着,夹着“刺啦刺啦”地杂音。“官方声称本次火流星的撞击地点是怀俄明州的黄石公园深处,不会给周围城镇居民的生活造成影响,请不用太过担心……”
“爸爸,看,看!”小艾米尖叫道。远处的天空上一个拳头大小的光芒划过,拖出一条美丽的大尾巴。
“快点许愿!”
林稷冲入了大气层。翅膀与大气的高速摩擦使球内温度急剧上升,同时,由于缺氧,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朦胧中,她终于回想起了事发前的那一刻,“姮娥”号爆炸的前十秒。
眼前一片黑暗,胸口却异常滚烫。林稷感觉有些缺氧,大口地喘息着。然而此时飞船内气压分明还没有泄漏。
喘息中,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林稷终于想起了她的父母,还有许多许多的人
“对不起”所有思绪千言万语均化作这一句轻声的呢喃。
“你真的想活下去吗?”模糊中,隐约有一道声音。“哪怕相比未来你所面对的,死才是最轻的解脱?”
“是!”
斩钉截铁。
“好。我满足你的愿望!”
突然间,剜心般的痛使林稷清醒了过来。她的左手死死地压住胸口,整个身体抽搐着。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林稷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般紧紧蜷缩着身躯,背后是钻心入髓的疼,仿佛碾碎了肩胛骨。
“刺啦”的电火花声,低沉的轰鸣声,金属相撞的尖锐声……随着气压的下降,空气被快速地抽出飞船,一切的声音都渐渐沉寂下来。
不对,还有唯一的一道。
极致的寒冷袭来,清脆响亮的鳞片扣合声却十分清晰。
隐约中,耳畔有一道叹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林稷听后突然猛地挣开双眼,眼底流淌着熔岩的金黄!
“轰——”一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球体以远远超过音速的速度撞击在黄石公园深处的一片森林中,连绵起伏的针叶林中央瞬间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二十米,平均深度四米的大坑。
森林所在的高耸山峰都仿佛震了震。坑内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焦土翻飞。巨大的冲击波扩散开,震断了周围一片古朴粗壮的冷杉。
那黑色球体在撞击地面后,过了一会儿突然消失不见了。反而有一位少女昏迷着躺在坑底中央。
林稷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黑丝绒般的夜空,大大小小钻石般的星辰点缀其上,还有一条淡酒红色的长带横在天空中。可她毫无心情来欣赏这美景。
林稷在坑中一动不动地躺了半响,盯着夜空,直到鼻翼微微一动,一股皮毛蛋白质的焦味和隐隐约约的肉香飘了过来,她方才回过神来,压下心绪。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其余,对林稷来说,最紧要的还是——逃离此地!她试着坐起身来,却不禁闷哼了一声。太疼了!林稷怀疑她全身骨骼都已经断裂了。
尽管有着翅膀的保护,可冲击力还是实打实的。她甚至还为自己没有碎成一滩肉泥而感到惊讶。
不过,既然她在“姮娥”号飞船爆炸中活了下来,还耐住了真空的低温和与大气摩擦中的高温,转念一想,这倒也不算什么了。
她哆嗦着手脚。极致的炽热透过皮肤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被滚烫的空气和飞尘呛得咳嗽。残余的高温使空气肉眼可见地波浪般扭曲起来,林稷却没有丝毫被烫伤。
林稷艰难地翻了个身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底,脚下尽是平整坚硬的黑色焦土,不禁轻啧了一声。
她于是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浑身是血,除了血外什么也没有,赤条条的,身上的衣物全都在空中直接升华了。她咬紧牙关,趔趄地离开了大坑,寻了一处较为稀疏的树林往里一钻不见了
三天后,黄石公园深处的一个小山洞。
“嚓——”一堆火生了起来。林稷支起了一个架子,翻烤木棍上串着的两尾小鱼。三天以来,她马不停蹄地往东边走,拼命地远离她坠落的深坑,并在恢复了些许精力后一边走一边抹去她的痕迹。
如果没有预料错,那天晚上,她离开不久后,M国政府就已经派人前往撞击点勘测了。
林稷百般聊赖地用木棍拨弄着那一堆柴火,心中止不住地担忧。叶航怎么样了?怎么解释这一切?那夜的痕迹暴露了吗?自己会不会被M国抓起来?
她叹了口气,咬牙撕扯着皮肉,把烤的半焦的鱼一口口全部吃进肚子里。
抹了抹嘴上残留的油脂,林稷站起身来,离开了自己住了一晚上,带着一股动物骚味的山洞。这几天她风餐露宿,从来没有试过这么艰苦过。
不过好在她倒也没遇上什么危险。原本以为逃出火坑还要和野牛黑熊灰狼斗个死去活来,没想到一路走来静悄悄的,就好像方圆一公里的动物见她就躲,导致她还要为吃的操费心思,恨得牙痒痒。
她沉稳地一步步走着,三天以来,这一路的坎坷把她从一个对野外求生一窍不通的菜鸟训练了有模有样的老手。
林稷蹲在小溪旁掬了一抔水洗了把脸,水面倒映着的人眉眼干净利落,瞳仁是纯正的金色,里面仿佛有深深的漩涡,一看便会令人深陷其中。
林稷扯了扯嘴角。自从经历了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后,长出一双黄金色的眼瞳又算得了什么?尽管她有几分怀念自己以前干净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林稷扯下勉强蔽体的树叶,“噗通”一声跳进了溪中。她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发现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这是又一个令她惊异的事情——强大的自愈力。
她记得坠落那晚她全身上下骨骼多处断裂,死咬着牙后居然可以勉强行走;还有她明明满身是血,出血量之大难以想象,却没有因失血过多而休克,甚至连丝毫的头晕也没有,倒是清醒得痛苦。
“我这算是什么?怪物吗?”林稷不禁苦笑一声。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事实,所以尽管逃得快,却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从不到有人烟的地方去。况且,以她这副模样有可能会引来危险。
林稷摸了摸手腕上的表。这个表在之前的重重劫难中幸存了下来。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不过,她还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又过了几天,天气渐渐转阴,时不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直到一个夜晚,电闪雷鸣之时。
林稷往自己手脚抹了些泥巴,白净的脸有大半被散发着怪味的乌青淤泥盖住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暴雨倾盆,游客们早早地就离开这荒蛮之地缩在自个儿温暖的小窝里,黄石公园倒显出了一种别致的宁静。
林稷憋了口气,突然猛地跑向森林旁边的一间木屋,“叩叩”地大力敲起了门。
“请帮帮我,请帮帮我!”她夹杂着哭音叫喊道。
过了半响,门突然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双手环胸,定定地站在门口。
“你要干嘛?”他粗哑地说。
“请帮帮我,”林稷乞求道,“我迷路了。”
男子目光扫了扫林稷的身体,却只看见一片乌黑的泥。
林稷连忙解释道:“我白天失足掉进了一个泥塘里,衣服和背包都陷进去了。”
男子扬了扬眉,“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的,”林稷蹙着眉,豆大的雨滴打落在她身上,她低着眼,任凭雨水顺着脸庞滑落,头发如湿漉漉的鸡窝,楚楚可怜。“我和我的朋友在半路走散了。”
男子带着审视的目光又沉默着盯了她半响,随后拉开了门。“进来吧。”
“谢谢,谢谢!”林稷激动得语无伦次,“您真是个好人!”
“玛莉,”男子朝屋内喊了一声,“有个小家伙迷路了,你先找套衣服给她。”
林稷低眉顺眼地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好像怕自己身上的泥水脏了干净的木地板。
一个腰宽体胖,面容和蔼的女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看见了林稷,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怜惜,“可怜的小女孩,”女人心疼地说道,轻轻抓住了林稷瑟瑟发抖的手臂,“都已经冷得发抖了。”
玛莉把林稷拉进了浴室,“诺,衣服在架子上。”她指了指,“你先好好洗个热水澡,等一下吃饭。”
林稷垂着眼,乌青的嘴唇蠕动着,糯糯地说:“谢谢您,夫人。”
“好孩子你受苦了。”玛莉温和地说,拉上了门。
门关上了,林稷终于抬起了双眼,一双黄金瞳倒映在门背后的镜子上。她目光沉静,仿佛变了个人。
过来一会儿,林稷走出了浴室,玛莉招呼她坐到屋子一角的桌旁。“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玛莉一边端出一锅红菜汤,一边柔和地问道。
“林。我叫林。”林稷低低地回答道,声音有些沙哑。
“林,你不会是感冒了吧?”玛莉突然把手贴上了林稷的额头。
林稷一惊,下意识地要去反击,但感觉到额头那温暖宽厚的手掌,吸了口气,最后忍住了动作。她连忙闭紧了眼睛,眼尾有一丝澡后的嫣红。
“林,上帝保佑你!你没事。”玛莉收回了手,松了口气。“我是玛莉。这位是我的丈夫大卫。”
林稷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玛莉。也谢谢你,大卫。你们救了我。”
大卫不可置否地颔了颔首,接着消灭他的土豆。
玛莉的目光却久久停留林稷身上。林稷微微低着头,额前有些过长的黑发零碎地盖住了她的眉眼,只露出一张嫣红的小嘴和半截白净的脖颈。
“哦,我的天!”玛莉感叹道,“林,你真漂亮!像东方的瓷器一样柔弱!”
林稷没有回答,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谢谢你的赞美,玛莉。”林稷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碗碟交给我来洗吧。”
玛莉又露出了肯定和赞美的神情,“你真是个好孩子!”
夜深人静。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空中也挂起了一弯皎洁的明月,几缕浮云卷着尾巴安静地睡着。
林稷躺在小小的床上,明亮的月光透过高处的小窗洒在她身上,她的脸一半洁白如雪,一半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一对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不管怎样,明天再说呢。”林稷低低地嘟囔一句。终于睡了个安稳的觉。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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