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环立在床边的医者,赤脚踏过冰凉地面,抬臂按开卧室的厚重门扇。
从寝室迈到走廊的那一瞬间——四周顿时一片黑暗。
寝室外的走廊是一大排长长的窗,平时阳光充足到简直要燃烧起来。
刚才在寝室中,窗玻璃厚、四壁燃著烛火,雨并不明显。现在这种全是窗的走廊里,雨势显得更恐怖。
黑色城池般的云压满天空,整个走廊光线极暗,只有瀑布样的雨水,持续不懈地重重轰在玻璃上。
昏迷期间,偶尔醒过来那次,看到四处一片黑,应该也不是夜,是雨。
走到窗前,看向中心广场的方向,外面太黑,雨太大,什麽也看不清。我抬手,握住窗棂上的雕花鎏金把手,要揭开窗户,直接飞下去。
这时,一道雪亮闪电猛然贯穿天空,劈到了寝殿的尖顶之上,又顺著金属的避雷针,滚落到地底深处,瞬间映亮了四周的景色。
透过斜横纵贯的粗大水迹,能看到寝殿外起码百年树龄的花树几乎全部被暴风雨刮倒了,拦腰浸泡在水里。花瓣漂得满前庭都是。
我开窗的手却凝滞住了。向著走廊的尽头,通往寝殿正门的拐角处转过身去。
——那儿有人。
绵延不绝的闪电映亮了他高大的身形,将他岿然不动的庞然身影打在身後的墙壁上,幢幢如鬼魅。
闪电延续了有近十几秒,然後又暗下。
但也足够让我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
——是雷奥。
他穿著一身华丽的朝服。
是了,我和他之间的锁链解了。长期的离岗之後,他必然有大量的公务需要处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得这麽正式。平时永远穿军装、穿铠甲、或者压根裸著身躯。
就连神祭日那天,也是情爱之後,草草穿上的礼服。
不像他现在这样,腰间悬挂君王之剑,健壮身躯佩戴绶带,胸前缀满象徵地位与王权的各类勋章。
奢华的披风深红镶金滚边,一路长长拖曳在身後,金发高高挽起。装容端正威严得让我一时不由得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本尊。
闪电过後,整个走廊又回到一片黑暗之中,他就这麽矗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头潜伏在暗处,长著双黄金色瞳孔的巨兽。
我回视向他。几秒钟後,他拎著沉重权杖,迈长腿,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啪!”
他单手握权杖,将手掌压到我耳侧的窗面上。然後,他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中整个地朝向我,倾压下来:
“去哪?”
连绵不断的雨水冲刷声中,男人在极近处问我,低沉喉音毫无温度。
不仅是声音。
离得这麽近,我才发现男人的全身都已经湿透。冰雨将他浇了个津湿。淋淋漓漓顺著衣角下摆、下颌处流淌不休,又因为男人的体温极高,在他的颈後、肩背处,蒸出了腾腾的白色水雾,环绕著雷奥周身。
——雨大成这样,他没撑防雨结界就回来了。
“——来得正好。”
我抬头一把攥住了他的领口。
“穆——”刚开口说了一个字,
“——轰轰轰轰轰轰!”
刚才的闪电这时候才落下了雷声。震耳欲聋的落雷震得玻璃嗡嗡发颤。简直像将要响到世界尽头一样永无休止。
“——————————”
——穆底斯叔叔怎麽会来火龙疆,水龙疆王庭的魔族结界有没有破,边境是否已经有魔族出没。
我将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出口,可是雷声太大,连我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什麽。更别提雷奥。
但他就任我攥著领子,单手撑在我头侧,将我夹在他滚烫湿淋的身体和冰冷的玻璃之间。健硕上半身倾下,低头看著我的嘴唇开开合合,面无表情。
最後,我终於停止说话。震撼整个火龙疆的响雷又延续了很久才渐渐消音。
黑暗里,只能看到男人的黄金色蛇形立瞳,眸底毫无温度。
在我思考著,是否将刚才的问题再重复一遍的时候。
他开口说话了。声线低沉:
“一个月还没结束。”
“……”
有一瞬间,我是用匪夷所思的表情看著面前的男人的。
月神王是整个大陆不可或缺的存在,他是否镇守住了魔族结界,关系著全部生灵的安危。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考虑一个月到没到。
没时间再废话,我直接掉过身去,转腕旋开窗扇的枢纽,要开窗飞出。
——刚把窗扇开启一厘米,冰雨还没来得及从缝隙中贯入,雷奥横起手臂,一只带著礼服手套、握著权杖的宽大手掌“啪!”地一声将开启的窗户重新压回去。
男人一动不动,站住我身後,我也没动,看著他的长臂穿过我的脸侧,按在窗户上,力度过大,拍得玻璃上以他的掌缘为中心,裂开一圈放射形状的圆纹。
顺著他湿透的腕口,滴滴答答向下不停地淌著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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