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曜倒是没生气,问道:“就你?你别把东西搞丢了还让老子赔钱。”
“不会的,我练了轻功,跑得快,路上也可以练一练。爹您不也是八岁开始送信吗?”独孤涅应道。
独孤曜点了点头,道:“那就去你十叔门下的信坊,做个信客试试,看你一天能送多少。”
想了想,又说道:“别看你十叔十婶经营镖局风光,那也是因为江湖和官场上的关系打点得好,走镖,哼,那可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你娘是不会让你做那个行当的。连你十叔的女儿都没在镖局做事,这两年身子好些了,在皇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将来你和沐瑶在皇城,还得多求人家照拂。”
独孤涅赶紧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独孤曜又说道:“还是得用点心念书,先考个进贤府,现在这太平盛世,还是做官好。”
独孤涅应道:“爹,我会好好念书的。”
独孤曜没好气地说道:“滚吧,小兔崽子!”
独孤涅开开心心地站起来,鞠了个躬,将桌上那空酒碗端了起来,跑出去了。
福迎镇也是一个大镇,内外城加起来有方圆二十里。内城也修建得不小,里面住的,多是些达官显贵,城门还设有专门的看守。像是知镇使和六督使的治所,就是在内城,因此,内城的繁华得多。
内城住宅和商铺都是又多又大,街道也就相对狭窄,是不允许纵马疾驰的。而外城极大,住户相隔也远些,街道也宽敞,只要不伤到人,纵马倒是是允许的。
而独孤涅家的宅子所在的三里街,则是属于外城的南部。从福迎镇东到西,南到北,大约有着四十里的路程。
独孤涅的十叔独孤豁掌管的镖局就是福迎镖局,坐落在常福街,虽然远比不上皇城的百里镖局那么声威显赫,但也在短短十年的时间里,有了不小的规模,在福迎镇信誉极好。镖局承接的,多是些跨镇的镖,利银不菲。
而在福迎镖局下面,下设了五个福迎信坊,分别在福迎镇的东南西北中部。名字虽然叫信坊,其实也算是小型的镖局。只要是福迎镇的范围内,也包括镇外的一些村落,基本上什么东西都送,根据距离和重量,费用一般也就几十文钱到几百文钱不等,贵重物件另说。像是独孤涅这种年纪,没人担保那是做不得信客的,毕竟丢了东西或者误了时间,那可是要让信坊赔钱的。
百姓们通常要自己将要送的东西,就近找个信坊,写明白地方和接收人就行了。当然,也有信客上街揽活的,遇到了,百姓们更省些事。像是一些常年有东西要送的地方,信客们不时都要主动去问问。
回家的第二天,白安安便领着独孤涅到福迎信坊南门店,一番寒暄后,信坊的主事也知道了,这可是镖局的总镖头的亲戚,虽然觉得独孤涅年纪太小,但也还是办了个手续,给了独孤涅个代表信坊身份号牌,一本信本。又给了一个信盒,让独孤涅先送一次试试,这便算是信坊的短工了。
信盒倒不是全是盒子,而是装要送的东西的统称。一般书信就用密封长竹筒装,物件根据大小,寻合适的东西装起来。有些秘密的物件,也是要用纸条封住,只能由收信人拆的。
独孤涅也算是争气,十多里的路程,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寻到了收信人。这还是到处问路耽搁了不少时间。
来到中门店,独孤涅看着里里外外也是忙得热火朝天,怯生生地走向柜台,拿出了自己的信坊号牌和信本,对那个站在柜台后的中年人问道:“大叔,您好,我是福迎信访南门店的信客,我送了一趟信,来您这里登记一下。”
那中年人抬起眼来,略有些讶异,道:“这么小,做信客了?”翻开信本一看,确实是送到了,便点头道:“嗯,下次再去南门店时,便能领钱了。”
独孤涅心中兴奋异常,自己这便算第一次挣到钱了。南门店信坊的主事的说过,送一次物件,客人的信银是多少,信客就能分两成。
独孤涅道了一声:“谢谢!”
中年人笑道:“不客气,小家伙倒是能干,这才辰时,都送完一趟了,是不是要再接几个活啊?”
独孤涅赶紧点了点头。
中年人便吆喝了一声:“老三,给这小家伙安排几个活。”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青年应了一声,看着独孤涅,道:“跟我来。”
独孤涅出门时,背上背了个包袱,里面装了五个密封长竹筒,胸前的衣服里揣着信本,手里还抱着个挺重的箱子,满心欢喜。
这一次,虽然信盒都是往南边送,但还是花了半个时辰,才送了五件,主要是问路和找人,花了不少时间。毕竟,收信人家里或者铺子上,也不一定时时有人。但这最后一件,却让独孤涅有些犯愁。
要送到福心街苦乐门吴雀安手上。
独孤涅想起昨天方梧桐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打定主意,还是得给方梧桐道个歉。
不多时,独孤涅来到了一块写着“苦乐门”三个字的牌匾下,惊叹道:“这地方修得好大啊!”独孤涅从侧门走进去,一进去,便看到一个极大的广场,里面怕是有几百来人,不论男女竟然都是黄色布衣,男子多留的是寸长的短发,女子竟也多留的是齐耳短发。这些人三五成群,或坐或立,有的在谈论,有的像是在下棋,还有些像是在亭子里写字作画,竟然没有什么人是在练武。
独孤涅心中好奇,也不敢多问,跑向一个正在扫地的青年,鞠了个躬,道:“大师,您好,我是福迎信访的信客,有个物件要给吴雀安大师,您看我去哪里找呢?”
黄衣青年淡淡一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师,看到那道内门了么?去和门口那位小师父说一下,他会带你去的。”
独孤涅道了声谢,便往那道门走去,从这些苦乐门的门人身旁走过时,竟也没有人来盘问独孤涅来此作何,都在专心地论道,声音颇有些嘈杂,独孤涅也凝聚心神,边走边听。
“哪怕我们快要饿死的时候,心不死,就能饿不死吗?”
“如果你的心已经死了,那你自然会做饿死的事情。如果你的心不死,那又怎么会做饿死的事情呢?”
“那如果我的心不死,但有把刀穿透了我的心脏,也不会死?”
“如果有把刀穿透了你的心脏,你的心会说什么?”
“我死定了!”
“所以,你的心还是死了,自然会身死。”
“难道还有可能刀穿透了心脏还不会死吗?”
“可能是可能的,不可能也是可能的。”
“所以我们修心,就是为了看到更多可能吗?如果把自己的内心看得更清楚,就可以更自在吗?”
“只有你的心知道答案。”
这一段独孤涅只觉得听得头皮发麻,又忍不住好奇,仔细听另一群人的谈论。
“师兄我说的这个点是对的吗?”
“每一件事的对错,都只在你自己的心里。”
“那杀人放火难道还有对的吗?”
“不明前因,对错难分,但是做了什么,就得面对对应的后果。”
独孤涅细细品味,觉得又似乎有点道理。
“师兄,为何有这么多人对我们有敌意?”
“你看到的,只是你的内心接受的那一部分。你又可曾看到世人对我们的善意?”
“有看到的,那如何才能让更多人对我们有善意呢?”
“当你对世人充满善意时,自会得知。”
听到这一番言论,独孤涅又觉得颇有好感,想得入神,不知不觉已来到苦乐门的内门门口。独孤涅对守门的门人道明了来意,那守门人却是热情,就带着独孤涅进了门。
内门里仍然是极大,花草随处可见,房屋修建得极多。在一个简陋的小房子里,独孤涅找到了吴雀安,将信盒递给他,吴雀安拆开了那长竹筒上的纸条,拿出里面的书信,又在独孤涅的信本上签了字,笑着赞了一句:“小友真是懂事,小小年纪便知道挣钱了。”
独孤涅腼腆一笑,道:“谢谢大师,呃,我是方梧桐的同学,想找她说几句话,大师您认识她吗?”
吴雀安笑了笑,道:“认识,我带你去吧。”
见到方梧桐时,方梧桐和几个比她还小一些的孩子,在一个小院子里玩乐,看到独孤涅,方梧桐皱了皱眉头,对另外几个孩子说了些什么,就朝着吴雀安和独孤涅走了过来。
吴雀安面带微笑,说了句:“你们聊,我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开。
独孤涅道了声谢,看向方梧桐,紧张地拉扯了一下包袱,招呼道:“梧桐。”
方梧桐那习惯性的微笑也没有了,面无表情,道:“你找我做什么?”边说边往院门外走。
独孤涅跟了上去,道:“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方梧桐走到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问道:“你给我道什么歉?”
独孤涅满面羞愧,道:“昨天我娘没有理会你,然后,对你和你叔叔冷冰冰的。”
方梧桐哼了一声,道:“你娘看不起我们苦乐门的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独孤涅解释道:“我娘只是脾气不好,但是她人很好的。”
方梧桐冷笑道:“是,你娘当然好,是我不好。你娘是好人,我们是坏人,你还找我做什么?”
独孤涅印象中,方梧桐就发过两次火,一次是上次说她长得好看,还有,就是这次了。一时心慌,急道:“你是好人,不是坏人。”
方梧桐转过头去,气呼呼地说道:“用不着你可怜我!”
独孤涅道:“我没有可怜你。”
方梧桐又转过头来,问道:“你不是说过我们的修炼功法可怜么?”
独孤涅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梧桐泪眼汪汪,幽幽地说道:“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独孤涅这下吓坏了,怕也没想到隔了一天方梧桐还这么伤心,从来也是对别人的眼泪最是难以招架。急忙说道:“我也把你当朋友啊!”
方梧桐两粒大大的眼泪落了下来,道:“你才不会和一个随时可能变成小疯子的人当朋友!”
独孤涅傻傻地道:“你还没变疯子呢,你没听同学们都说我是‘涅疯子’吗?”
方梧桐抬起头来,泪眼模糊,问道:“你也觉得我将来会变成疯子吗?”
独孤涅心知说错了话,又忙道:“肯定不会的!”
方梧桐撇着嘴,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的?”
独孤涅急得汗都掉下来了,道:“我刚才听见外面大师们论道,讲的东西虽然我也不太懂,但知道都是些导人向善的话,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让人疯呢?”
方梧桐道:“你不知道,我们平日里做得这些功课,都是为了修心,但修心一路,实在艰苦。要说让人疯,一便是修心者自己走火入魔,二便是被修心者所使的心力伤得过重。”
独孤涅这才突然想起,那次申海范王那一群人,被吓得疯了的模样。虽然后来是没什么事,想来也是方梧桐那位叔叔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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