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课程,有杨怀夫子的《武》,还有陈桥夫子的《艺》。不管心里多么委屈,独孤涅对知识的渴求是强烈的,仍是聚精会神地听。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有两个同学李勋、曹达来找独孤涅,让他放学一定要认错,别犟。独孤涅远远得看着申海那三人,发现他们完全像是不在意自己似的,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自己盯了他们好久,他们都没注意到。
下午的课程,就是连夫子的武课了,今天,连夫子要教的,就是勇武拳了。
连夫子今日着一身白色劲装,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目光如炬,声若洪钟地讲道:“先贤俞夫子在《勇》之一书有言:勇有大小之分!”
“小勇,无谋;大勇,有智!”
“小勇,血气所为,逞凶斗恶;大勇,义理所发,惩恶扬善。”
“小勇,锋芒毕露,睚眦必报;大勇,敛锷韬光,旷达不羁。”
“小勇,无所知而无所畏;大勇有所知而有所畏!”
独孤涅原本屈辱不甘的感受,在一席话后,豁然开朗!
是啊,小勇,血气所为。我和申海、范王、步越之间的纠葛,不正是血气所为吗?九姨父的谆谆教诲此时亦浮现脑中,不禁为自己上午的心境,感到一丝惭愧。
这堂课可来得真是时候!这样一想,独孤涅听得更加认真了。
讲完了勇武拳的意,连夫子又将勇武拳的心法阐释了一遍,才开始带着学生们一招一式地演练。
勇武拳一共有三十六式,乃是一套攻守兼备的拳法。能做到对敌实战,且收放自如,才是练会了第一层。对刚接触武学的学生们来说,没三五个月的勤学苦练,也是很难达到第一层的。
连夫子一招一式地带着学生们演练,整整一个时辰,才演练完了第一遍。独孤涅终于能学到一套完整的拳法,自是心潮澎湃。练习的过程中全神贯注,仔细地观察聆听,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说来也怪,这一遍演练下来,独孤涅竟然就记了个七七八八。
连夫子叮嘱了回去多加练习,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了。
独孤涅收起雀跃的心,此时此刻,就要想办法应对申海了,他知道,申海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本想要第一时间离开学府,但却看到申海和七八个同学已经盯住了他,想来跑,不是这么容易了。
于是,独孤涅跟上了连夫子,干脆再请教请教刚才记得不牢的招式。
申海几人看着独孤涅跑到连夫子跟前去了,心头一惊,这小子莫不是真要告诉夫子?真是个孬种,心中火气愈盛,干脆就守在了学府门口。
等了好一炷香的时间,却发现独孤涅还在那比划着勇武拳,又不像是告状的样子,心中颇有些不耐烦。这么耗下去,他们可没耐心。于是干脆也向连夫子那走去。
连夫子很高兴独孤涅的勤学好问,也是耐心地给独孤涅做着讲解和演示。独孤涅也是学得专心致志,突然瞥到申海等人走了过来。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强自镇定。
“独孤涅,连夫子也要回去休息,你这么纠缠着不放,算怎么回事?”
独孤涅闭口不言,连夫子竟也没察觉什么异常,笑道:“勤学好问,这是好事情,在这方面,你们可得向小涅多学学!”
申海笑着答道:“是是是,谨遵连夫子教诲!”又转头向独孤涅说道:“独孤涅,走吧,咱们一起回去!”
独孤涅没料到申海一行人竟如此嚣张,敢在连夫子眼前阴阳怪气,但也知道拖不下去了,要是回去得太晚,九姨怕是要担心了。于是向连夫子鞠了个躬,感谢道:“谢谢夫子,学生就向您告辞了。”
“好!早点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说罢也转身向学府里面走去了,夫子们都是住在学府最里面的。
独孤涅也不对申海几人说什么,转身便向着学府大门走去。
申海几人仅仅跟在后面,范王更是直接从后面将右手臂搭在了独孤涅肩上,满脸挂着笑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勾肩搭背的,感情多好呢。
同学们基本上也走得差不多了,剩下这七个人,独孤涅也是都记得名字了。为首的三个自然是申海、范王、步越。剩下四个男生,分别名叫慕容若、陈福、赖川、严峰。这慕容若,是这里面长得最高的,说起来,他也是住在东华街的。
搭上了独孤涅肩膀的范王,冷笑着说道:“小子,你倒是让我们好等啊,本来是打算让你长长记性就算了,现在,哼哼,不把你弄服帖了,也对不起我们等你这么久。”其他人也发出了轻松的笑声。
“快点走!”眼看着快到了学府门口,步越不耐烦地推了独孤涅一个趔趄。
趁着这一推之势,独孤涅施展起越武步,往前飞奔起来。眼前的一幕出乎了七人的意料,反应过来时,独孤涅已跑出了几丈距离。
“站住!追!”申海大喝一声,众人发足狂奔。
学府还没开始教授越武步,但独孤涅已经是练了一段时间,加上昨天练成了持武劲后的奇异感受,自信甩掉他们是没问题的。独孤涅没往官道上跑,而是朝着小路一路向南飞奔。一来是不想被追到家里,另一方面,小路崎岖,或许他们人多了反而拥挤。
可惜,数息之间,独孤涅的自信就被彻底地摧毁了。原本以为自己跑得极快的独孤涅,竟然直接被赖川追上了,一脚揣在了独孤涅腿上,失了重心,独孤涅竟摔了个狗吃屎!
完了!
与其说是被追上的恐惧,不如说是自己最自信的速度,竟然比不上别人的沉重打击,让独孤涅有了一种完了的感受。
且不说这七个人大部分年龄都比独孤涅长一两岁,赖川、申海、范王三人,可都是习武比独孤涅早啊!
七人赶上,围住了正挣扎起身的独孤涅。“跑啊!”范王一脚踹到了还没起身的独孤涅屁股上,申海和步越已经跟了上来,一顿踩踏,独孤涅只觉得全身到处都传来一阵疼痛,头上被踩到时,侧脸更是重重地撞在地上,还好泥土算是松软。独孤涅护住自己的脑袋,三人踹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人把独孤涅拉了起来。
看着满脸泥污的独孤涅,申海骂道:“狗杂种!服不服?”
不带一丝犹豫,独孤涅虚弱地答道:“服!”
“这就服了?哈哈”步越也被独孤涅的骨气给震惊到了。站到了独孤涅跟前,一口痰吐到了独孤涅脸上。独孤涅这次没能躲掉。那口痰在脸上往下滑的感觉,怕是今生今世都忘不了了。
步越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没意思没意思,一点骨气都没有。”
申海抓着独孤涅的双臂,吼道:“看着我!”
这一幕对独孤涅来说,何其可怕。不过半个月前,陈二便是这样抓着独孤涅的双臂,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独孤涅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嚎嚎大哭!
申海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他妈的就哭了?”范王这就冲了上来,摁住了独孤涅的嘴,吼道:“闭嘴!”
众人这会儿也觉得有些无趣,也不想再继续了。独孤涅呜咽着,范王手上弄上了独孤涅的眼泪和口水,觉得恶心,赶忙放开,在他胸口的衣服上擦了擦!边擦边骂道:“晦气!”
申海看差不多了,交代道:“听好,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给学府或者你家里人说,我一定找人打断你的腿!我有的是办法让官府查不到我头上!不管是学府还是你家里,没人保得了你,你去打听打听,我申家在东临镇是什么地位!要是让你家里介入进来,我保证你全家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听到这番话,独孤涅只觉得毛骨悚然!福迎镇的惨案历历在目,一时连哭声都止住了。
“听见了吗?”
独孤涅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看到我们客气点!我们走!”申海几人转身离去,留下独孤涅愣在原地。
良久,独孤涅才动身,找了个小河,洗了洗脸,发足往家里狂奔。所有的不甘,化作了狂奔的力量,风吹拂着脸颊,也渐渐让独孤涅冷静了下来。
一定不能让九姨和九姨父知道。
“今天这么回来得这么晚?”白铭已经在家做好了饭菜,屈留却没在家里。看样子,白铭不是很开心。
独孤涅忙答道:“对不起,九姨,今天学府的课业,我没搞明白,在夫子那多请教了一会儿。”
白铭点了点头,道:“快吃饭吧。”
饭桌上,两人一直沉默不语,独孤涅心想难道九姨发现了什么?
“姨父呢?”独孤涅问道。
“你姨父的修炼一直停滞不前,今天一早,说是往西国寻仙访道去了。”
独孤涅惊讶地问道:“那姨父什么时候回来呢?”
白铭神色黯然,“没有三五年,怕是回不来了。”
独孤涅这才知道九姨闷闷不乐的原因,低头扒了口饭,眼泪流到了碗里。
白铭心里难过,但看着独孤涅这样,也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没事,九姨陪着你。只是,你以后可千万不要修什么仙道,你姨父说,修仙这条路,就是要心无挂碍,七情六欲,都是他的牵绊。要我说,纵使将来长生不老,无非也是让自己和家人孤苦伶仃的!这劳什子,就是害人的。”说着,白铭眼泪也不禁流了下来。
独孤涅只觉万念俱灰,更不知如何劝慰九姨,只知道埋头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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