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宋侗手上提着一只血淋淋的火狐,看见宋梓晴下意识将它往身后藏了藏,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欲盖弥彰后,不好意思的笑了,表情纯良又可爱,“我打算给阿姐做件小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看他深情款款的模样,若不是她发现了端倪,不知还要被他当成傻子戏耍多久!
宋梓晴气得嘴唇发抖,恨不得立刻上前给他一巴掌,让他好好给自己解释一下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这副无法掩饰内心独白的模样落在宋侗眼里,让他瞳眸中的笑意微微褪去,她是怎么发现的呢?真是有趣,阿姐竟也难得聪明了一回。
敛去眸中的暗色,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容祈珩,完美的面具没有一丝破绽:“容师兄,你这是……?”他的目光落在闪烁的赤炼上。
容祈珩没有立刻回话,湛蓝色的眸子在他身上来回审视,片刻后,颔首示意他坐下:“让我看看你的腿。”
宋侗怔了怔,很快又恢复平常,听话地坐了下来,笑容乖巧灿烂,“我的腿怎么了?”他掀起裤脚,毫不在意地露出了狰狞的脚踝。
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容祈珩多少有些不忍。
这小师弟本是惊才绝艳的剑道高手,十年前灵根被封,却凭着契而不舍的毅力将杂役弟子修习的剑术练至登峰造极,碰巧被掌门撞见,破例收为了亲传弟子。此后他确实不负这一身好天赋,短短数年在剑道上的成就便隐隐有超越掌门座下其余几位的势头。
他不骄不躁,每日的训练量不在自己之下,也虚心向学,时不时来找自己请教切磋。以这样的天资和心性,容祈珩本以为他在剑道上会有一番大作为,为此还一度感到欣慰。
可不料意外发生得如此突然,这小师弟也是命运多舛,一次除魔任务中遭遇了本不该在那儿出现的魔族老祖,不仅废了他一条腿,还在伤处种下了魔印,随着修为提升,这魔印的反噬也会越发严重,他的心智极有可能被魔气侵蚀,进而走火入魔,堕入魔道。
掌门为了他祭出一滴心头血,才将这魔印封印起来,可为了杜绝魔化的可能性,宋侗还是弃了剑道,专修阵法,这几年修为的增长慢了许多,昔日天才逐渐泯于凡人。
容祈珩捏诀,法术打在宋侗的伤腿上,一个复杂的咒印在他斑驳的伤疤上显现。
封印好好的,没有魔化的迹象。
他抬头,目光认真地看着他:“你可有见过云裳?”
“云师妹?”宋侗歪了歪头,思考片刻,“年末测评时见过一面,之后就没有了。”
少年抬头看了眼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两人,不解地道:“她怎么了吗?”宋侗深信自己没有露出破绽,不知对方掌握了什么线索,反正他不打算这么快承认。
这话显然和宋梓晴的说辞有冲突。
容祈珩敛下眉眼,不知在思考什么,气氛没由来地变得有些沉寂。
“真的没见过吗?”他叹了口气,心中弥散开淡淡的失望。
“没有呢。”少年仍是摇了摇头。
容祈珩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说罢转身,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离开时,男人手持赤炼横扫,剑气如虹,动作干净利落到令人发指——
宋梓晴感觉似乎整个房间都开始摇晃,视觉和感官交织,给人无比震撼的感觉,只一剑,两个空间的壁垒被斩破,如同无数晶莹的水晶散落满地。
原本空无一人的床上,出现了一位妙龄少女,肌似羊脂,花容月貌。
她身上盖了一床薄被,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睫毛又黑又长,覆在眼睑微微颤动,绯红的脸颊似是酣睡的痕迹,但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她的呼吸并不平稳,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甜腻的呻吟。
空间壁垒被打破后。空气中开始弥漫出浓郁的莲花香,到底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容祈珩很快意识到这香味的来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浓郁到连风都吹不散的香气,到底是做了多少次才能变成这样?
“云、云师妹?!你真的在这里?”宋梓晴心里窃喜,故意走近一步,作势要掀开她的被子,却被容祈珩拦住了。
床上的女孩仿佛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双眸紧闭,难受地扭了扭身子。
宋梓晴见状做作地捂住了脸,满脸不敢置信,“你这是……怎么会?”
那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却在目光扫到宋侗后顿时变得慌张。
少年眨了眨眼,脸上泛起不正常的嫣红,他也误吸了不少月菰花液,全靠灵力镇压才没露出破绽,眼见纸包不住火,他的呼吸变得滚烫而急促,眼中弥漫着兴致勃勃的癫狂。他等这一刻很久了,一双璀璨生辉的猩红眼眸紧紧盯着宋梓晴,似乎被她的表情愉悦到,扬起嘴角笑嘻嘻地问:“阿姐,你吓到了吗?”
就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子,想要兴奋地确认自己的成功,即便被拆穿,也只会手舞足蹈地炫耀自己有多厉害。
宋梓晴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竟呆楞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宋侗笑着朝她靠近,她愕然地瞪大眼睛,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到椅子,有些狼狈地跌坐
在上面。
这么大的声响在沉寂的空间里显得有些讽刺。
“这就受不了了吗?”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多了一丝了然。
突然,他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摸了摸,指腹染上了一分湿意,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少年望着指尖上的晶莹失了神,数秒后捂着脸哈哈大笑了起来,弯着腰浑身抽搐,活像个从精神病院出逃的病人。
他越是这样,宋梓晴就越怕——
“阿侗……你、你怎么了?你别这样……呜呜呜!”她一边劝说,身体却在诚实地往后退,断崖式下跌的好感让她脸色越来越白,她断断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做竟会把他得罪得那么深。
她以为对方只是背着自己有了别人,却不料牵扯出更多超乎想象的秘密。
少年笑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从指缝间不断地渗出来,不难想象平日那张阳光温暖的脸,如今是怎样的扭曲和阴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宋侗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要让他活着?
在宋家的时候,所有人都巴不得他能赶紧死,包括他的生母在内,久而久之就连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活着。即使牢笼被阿姐打开,他却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逃出去。
而她却不肯放弃,背着走不动的他在沙漠上一路逃亡,即便脚下鲜血淋漓,混夹着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他听见阿姐一遍遍对自己说:
——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当时他心里在想什么?
大概是……只要有你,只要你还想我活着,那我就不会死。
她口口声声的爱赋予了他生存的意义,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逃亡了将近半年,他们遇见容祈珩,被带到了天玄山。
于是,少年发现了原来这所谓的爱,还有他所不了解的另一面。
她能够把爱分成了很多份给不同的人,却同时以爱的名义来向他索要忠诚,除开第一次被他发现和别的男人有染,在经历了一瞬的慌张后,她不知为何有了底气,不管是叁心二意的虚伪还是理所当然的占有欲,都不再在自己面前掩饰。
曾经像一束光打进他昏暗人生的女人,成了压垮他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乖巧和沉默的表象下,他迈向了变态崩坏的深渊……
宋侗终于笑完了,放下捂住脸的双手,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掌心的阵法光芒越来越大,他眸中的亲昵不减,只是多了些淡淡的杀意——
“阿姐,不怕……很快的,很快就会好了。”少年的嗓音轻柔,像山间云雀那般动听。
宋梓晴打了个冷颤,被他眼里的狠绝和杀意吓到,慌不择路地想逃,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只能焦急地大声哭喊:“师、师兄!救——”
话音未落,少年眼中流光闪过,手上的动作如迅雷般使出,此阵是他暗藏的杀招,倾注了半生修为,一旦打到身上,以她现在的修为,不出一炷香就会暴毙!
可惜……
还是慢了一步。
宋侗有些惋惜地垂下眼眸,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周身的气焰瞬间收了回去,一副大感乏味,兴致缺缺的模样。
容祈珩冷着脸将染血的赤炼收入鞘中,手里拿着传音符,低声喝道:“速来,将宋侗押回戒律堂!”
“唔!呜呜呜……”
现场除了被吓到哭颤不止的宋梓晴外,似乎没有人在意地上静静躺着的一只断臂,白皙的掌心中还有残留的阵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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