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e喝了一口海鲜粥,手一抖,差点把勺子扔掉。口感说甜也不甜,说咸也不咸,关键是明明不怎么冒热气,却烫得要命,害他舌头遭殃,几乎尝不出味道。
范晓志挂掉电话,回到餐桌边坐下。
“谁的电话?”lee咝着气问他,抬手把额前垂下的一绺头发撸到脑后。这段时间他头发长长了许多,不好好打理的话,总是垂下来晃右眼的视线。
“呃,是老吕,他问我们进展怎么样。”
接了个电话的功夫,面条已经发坨了。范晓志拿起筷子,在碗里使劲搅了搅,然后往嘴里猛一吸溜,大口吃起来。
他们坐在餐馆靠窗的位置,视野很好,外面的街道一览无余。餐馆对面是实验中学的大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校门口的减速带内已有骑着电瓶车的家长在等待。
“你是怎么说的?”lee忽然问道。
范晓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lee问的是电话。他咽下嘴里的面条,道:“哦……我跟老吕说,监控视频已经拿到了,然后聊了几句单位的事,其他没说什么。”
他胡乱扯了个慌,眼光虚虚一抬,看见lee的餐盘旁躺着几片黏巴巴的香菜尸体。
“你不吃香菜啊?早说嘛……下次提前跟老板讲一声。”
lee埋头喝粥没有应他,喝了几口,忽然又问:“陆所长有没有联系你?”
“没有。”范晓志夹着面条,摇摇头,“送玫瑰花的人没有留下太多线索,单凭一张卡片一束花,调查范围太大。秦队骨灰的事情,陆晨还不知道呢,我没告诉他,不然他肯定比我还着急。”
lee说:“我看见秦箫的公寓钥匙在他手上。”
“那是备用钥匙,”范晓志说,“是以前秦队给他的。怎么,你想再去一趟公寓?”
“还有谁有备用钥匙?”
“就陆晨有一把,他以前是秦队的得力助手,经常帮秦队跑腿什么的……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多了解一些你们警局的情况。”lee慢吞吞地舀着勺子喝粥,嘴里嚼着食物,大脑里却像行星一样转个不停,“秦箫离开之后,接任的人是谁?”
“噢,现在的刑警队长叫张明泽,以前和秦队搭过班子,三十五六岁还没结婚呢,是咱们市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什么是钻石王老五?”
范晓志放下筷子,竖起三根手指,给他一一掰数:“有钱,大龄,单身。”
lee含着勺子,神情出窍。
这么说来,好像是女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范晓志见他听得认真,感觉受到了鼓励,神神秘秘地往前凑近一些。“张队长他爸退休前是烟草局的干部,行政国企懂不懂?年收入七八十万呢。最近正好有个关于他的八卦,我听办公室的王姐讲,张队长下个月就要娶政法委书记的女儿,也不知是真是假,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张队,开会时候老讲废话,能把人讲昏过去!而且做事也古板,规定女下属不准穿裙子,哪怕坐办公室的也不行。我不怎么了解他,但是感觉控制欲还挺强的,为人……算是正派吧。”
“正派?”
“嗯,你不用怀疑他。很多事你不知道,自从秦队不在以后,az的案子没人敢牵头,按理说,那群人应该更猖獗才对,但是局里几次扫毒行动,都没扫到他们的踪迹。张队派人明察暗访,上回有个化工厂的情报,我们赶到后,发现人早跑了,厂房里什么都没有,电脑泡在水里,毁尸灭迹干干净净,就跟有人提前通知他们似的,张队都气坏了,开会狠狠地骂了一通。”范晓志掩住声音,“我怀疑,上头有人罩着az,大人物,懂吗?”
lee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你们市局有多少个领导?”
“呃,好几个,我想想……一个正局,三个副局,还有政委和督察长……”
“负责刑事犯罪的是谁?”
“刑侦处,那是林副局——林副局绝对是好人。”范晓志怕他瞎猜,赶紧补充道,“他和秦队的父亲是老战友,秦队父母离世后,一直都很关照秦队,不可能害她的,他们私下关系很好,以前还老说要给秦队介绍对象……”
“铛”的一声,lee放下勺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
“就他了。”
“……你要查他?”
“不是我,是你,你在警局,你去监视他。”
“我?别别别——”范晓志脖子往后一缩,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事我干不来,要是被人发现,那我可就死惨了……”
“你担心自己像秦箫那样遭遇不测?”
“那倒不……”
“随便你,范警官,你不干我来干。我不关心az和他们的大人物,我现在只想找到秦箫的骨灰。”
范晓志忍不住开口:“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找不到?”
“呃,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那个……秦队其实没死?”
“……”
“你听我说,秦队出事的时候,我们没人亲眼看见,现在连骨灰也找不到了。难道你就没怀疑过这里头有猫腻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范晓志心里着急,语速越说越快,“我们既没看见人,也没看见尸体。我就想,会不会秦队没死,而是被人囚禁,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没法和我们取得联系——”
“范警官。”
“啊?”
“我发现,你比以前变聪明了。”lee抱起胳膊说。
“………”范晓志瞪他,“什么叫变聪明?说得好像你以前认识我似的……而且我本来就很聪明,我智商测试141好不好?哎呦,小孩放学了!”
他站起身,抓着手机,朝校门口张望,“我得去接我妹过来!你在这别走。”
校门打开,走出三三两两的学生,然后像是泄闸似的,忽然涌出一大群。不到五分钟,学校前的街道上全是人,车辆开始堵塞。
范晓志是个很有力气的瘦长条,很快把自家老妹从人群里扒拉出来,还连带着一个同班的女同学,一手拽一个,回到小餐馆。
幸好留lee占座,四人桌一下子坐满了,其他地方早已没了空位。
范晓志的妹妹范晓晴今年高三,平时都是跟着范父范母住在店里吃喝。这是高考前放的最后一次假,只有一天半的时光。和其他忧心忡忡的高三学生不一样,她眉飞色舞,走在路上和同学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大周末放学人太多了。范晓志没法两头兼顾,随口跟两个小孩介绍了一下lee是自己的朋友,立马又马不停蹄地去柜台排队点单。等到他端着两份盖浇饭回来,却发现,两个女孩子安静地坐着,四只眼睛直直盯着对面的lee看。
而lee呢?龟孙的,他居然在小孩面前抽烟!一边叼着烟,一边玩手机!贪吃蛇?幼稚!
瞧把两个姑娘吓得。
不对,lee也不过二十岁,只比她们大两岁而已。
三个小屁孩!
范晓志在心里一通骂骂咧咧,放下餐盘,抢过lee正要点燃的打火机,丢到桌子上,对范晓晴和女生吆喝:“赶紧吃吧,吃完回家写作业去!”
“作业早做完了。”范晓晴飞快地从餐盘上端过自己的鱿鱼盖浇饭,“哥,你一会儿去干嘛?”
“不干嘛,送你回家。”
“哦,我还以为你跟你朋友有事呢……”
两个女孩子低头吃着东西,矜持了一会儿,又开始窃窃私语,你戳我一下,我捣一下。
“周露,你掐我干嘛。”范晓晴说。
“咳……”周露尴尬地捂住嘴,“我……我问你艾达的cos服到了没有。”
“鞋子有点小,得换货,你呢?”
“我还差一把模型枪。”
“啊,我也……”
“哎,哎。”范晓志敲敲桌子,“下个月就高考了,你俩还在这儿想什么漫展?”
“漫展在高考之后呢。”范晓晴说,“放心啦,不会影响考试的。哥,到时候我们要出《生化危机》,你也来玩呗。”
“我去干什么?cos丧尸吗?”
“哈哈,可以啊。”
“行了吧你,范晓晴,别搞我。”
“喂,丧尸很酷的好不好,到时候你在后面追我们摆个姿势,请摄像师给你个特写……”
lee拿下嘴里未点燃的烟。
“你们是高三学生?”他问。
“呃,啊……是啊。”范晓晴没想到lee会和自己搭话,差点舌头打结,旁边的周露不住点头。
“你们认识黎川吗?”lee微笑道。
“黎川?”
“认识啊。”周露用胳膊肘捣捣范晓晴,小声提醒,“你忘啦,一班那个,会画画的,高二时篮球队,长得很帅。”
范晓晴睁大眼睛,一下子想起来。
“噢,黎川啊!我认识他,可他不认识我,嘻嘻……他是一班的班长,很长时间没见到了,过年后就没来上学,听说休学了?”她看向同伴求证,“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周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听说是生病了,他成绩特别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参加高考……咦,你怎么会认识他啊?”
“对啊,你怎么认识黎川?”
她们齐齐望过来。
“亲戚。”lee说,“不算太熟。”
“你也姓黎么?”周露好奇。
“我不姓黎。”他转开话题,“我听见你们刚才讨论什么展?”
“漫展!我们打算出生化危机,你要来玩吗?你可以cos里昂诶!”
“不是丧尸吗?”范晓志酸溜溜地插了一句。
“不对。”范晓晴眉头一皱,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他应该cos克劳德,周露,你不觉得他长得像那种符合中式审美的外国人吗?你看他,好像混血的说。”
“像我家的bjd娃娃。”
“对对对……”
两个小姑娘头靠头,想两只小麻雀叽叽咕咕讨论起来。
范晓志:“……”
喂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lee靠在椅背里,右手在桌子底下把玩着打火机,面上带着礼貌的淡淡微笑。他不着痕迹地凑近范晓志:“里昂是谁?”
范晓志没好气道:“一个工具人。”
lee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挂断。但是不到一分钟,又震了起来。
他对范晓志指了指外面,表示自己有事要先走,然后起身离开了餐桌。
·
在环亚酒店召开的医学研讨会还在持续进行中,中场休息时间,邓洪连来到酒店的露天停车场,他的车停在与三天前同样的位置。
他拿着牛皮纸装的文件,钻进自己的车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忽然有一瞬间想掉头离开,心里有个声音指责他:这样做是不对的,是违反规定的,对方在威胁你,你应该离开这里去报警。
但是想到儿子的未来,想到妻子可能会出现的含泪面孔,他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愧疚与恐惧。
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容不得他多想,那个陌生人来了。邓洪连没注意到对方是从哪儿过来的,那人没有开车,步行而来,他穿着灰绿色短袖上衣,是个个头很高的年轻人,比自己的儿子还高。这一次,对方没有遮遮掩掩,而是趴在着副驾驶的车窗前,敲了敲车窗。
邓洪连不敢太仔细看他的脸,忙降下车窗,把牛皮袋递出去。
年轻人行事谨慎,接过文件之后先是打开简单翻了翻,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对他点点头要离开。
邓洪连见他态度敷衍,有些不放心,急忙探着身子冲副驾驶窗外喊:“喂,你别忘了答应要帮我——”
砰!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像是闹剧发生,一团火光冲天而起,短短的一刹那,整个人就被爆炸的火焰尽数吞没!
一直以来,lee都不怎么把az当回事。他并非盲目自信,只不过随心所欲是他的天性。他厌倦了制定这样或那样的精密计划,也很少有对手值得他那么做,毕竟他那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足以让他凭着对危险的直觉度过重重难关。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
爆炸发生的时候,lee离车子不到十米,这样短的距离,他根本无法避开爆炸的冲击,轰然的巨响中,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发生了什么,身体便被热浪掀飞了出去,严重的耳鸣使得他从废墟中爬起身后依然头晕目眩,只来得及骂了句“fuck”,然后便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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