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三段人生

    【魔鬼的地界：2281年，调查局某名专员进入异空间后，历数月脱离魔鬼的地界，同步脱离的总计人数一千余人，根据信息收集，其他岛屿也出现了曾经进入魔鬼地界，但未能成功离开的人。
    经调查发现，成功生还者的共同点有以下几点：
    一：都是在周围大部分人都精神堕落的情况下，依旧坚守本心的人。
    二：只需要坚守良知，并且在此状态下死亡，那么最后依旧能够生还，目前生还条件暂定为从魔鬼地界脱离的十三人都为正常人，且品德良好。
    三：生还之后的身体状态与进入时无差别，数十年前在魔鬼地界中死亡的人，生还后依旧保持进入魔鬼地界那一刻的状态。
    经验证，生还者绝大部分精神状态良好，道德水平全部处于中上水平。
    在异空间获得的特殊能力，回到现实世界中完全消失，同时支付的代价也完全归还，这一点和此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因此判定十三人保持良好道德水平脱离魔鬼地界是完美通关该考验的最终条件。
    ……】
    苏明协助熔铁王室，编撰着关于魔鬼的地界的情报资料。
    根据大量采访问答的结果来看，这个怪异空间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宗教意味，它似乎本身主张的是人性本恶，而每一次出现，最后都会留下十三个极端坏例子放回现实世界，就像是警戒世人一般。
    但根据那些生还者的口供来看，实际上那个空间很少出现直接扭曲精神的情况，甚至几乎没有，它更倾向于用一种极端恶劣的外在环境将身处其中的人逼疯，只有在逼疯之后，它才会进一步推波助澜，将人类怪异化。
    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怪异是很公平的，是堂堂正正在和人类讨论人性这个命题，虽然讨论的手段粗暴了些，但也算是愿赌服输的怪异，那些坚守本心没有丧失良知的人，最终全部生还，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一些普通人在其中死了，但在最后也没有出来。
    苏明猜测那些人之所以没有出来是因为他们是被动死亡，思想还没到达觉悟的水平标准，因此不符合归还的条件。
    其实，苏明知道自己现在写的这份报告在将来不会有什么用了，因为魔鬼的地界已经被消灭了。
    只有怪异彻底消失，系统才会收集到怪异的特性。
    反过来，既然他已经收集到了怪异的特性，那魔鬼的地界大概率是真的消散了。
    苏明的手指从键盘上挪开，他伸了个懒腰，觉得很累。
    虽然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和努力，苏明已经成了一个出色的农民，他知道用怎样的方法最省力，耕地效率最高，但耕地是耕不完的，昨天晚上耕了一天的地，现在真是累得不行，感觉双腿发软，大腿软绵无力。
    “先睡个午觉吧。”
    苏明合上电脑，转身回到卧室里，夏晓瑜躺在床上，初夏温暖的风从我是微微敞开的窗子吹过来，她散在枕边的发丝就在风里无序地翻滚着，中午的日光照在她光滑白皙的脸上，睫毛在光和尘之间抖动发光。
    苏明不想吵醒她，于是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双手刚刚落在床上，夏晓瑜的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苏明的手把她拉近到身边，这时她的眼睛还闭着。
    “你刚才……在偷看我？”
    “你好看嘛，啊~累死了，刚刚写完资料，头胀的要死，我得睡一觉。”苏明先是恭维，然后抱怨自己工作劳累，间接地向夏晓瑜表明了自己需要有人体贴一下。
    他自认为自己的语言艺术很高超，情商也足够高，但夏晓瑜似乎不吃这一套，伸腿往苏明那边一勾，直接把苏明勾了过来，然后双手开始不安分地上下摸索。
    她把嘴放在苏明耳边吹风，像只刚睡醒的猫咪那样撒娇道：“睡觉就睡觉，上床睡觉为什么不脱裤子？”
    “待会很快就要起来，到时候又要穿很麻烦。”
    “到时候我帮你穿喽。”
    “等一下！我想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事。”苏明神色突变，好像真的有什么紧急的事似的。
    他拿出手机，一个翻身反客为主，然后飞快地翻身下床，穿鞋走出卧室，重新回到客厅，坐在茶几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夏晓瑜躺在床上，眨了眨眼，黛眉微微一皱，面露不悦，她觉得苏明在冷落自己。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一直都不满足，明明她已经学了这么多花招了。
    夏晓瑜裹上被单跳下床，走到我是门口，倚着门框往客厅里偷窥，她看到苏明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在笔记本上快速敲打着键盘，表情认真严肃，仿佛真的在处理什么非常要紧的事。
    哦~~~原来真的有重要的工作，真是辛苦啊，夏晓瑜心疼地看着苏明，主动开口道：“我给你去外面带午饭，你要吃什么？”
    “随便点就行了。”苏明头也不抬道。
    他一直等着夏晓瑜穿好衣服，然后出门，才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紧急的事，但比起耕田，苏明宁愿选择加班加点地努力工作。
    幸好工作是做不完的，只要真心想做，那就一直会有工作，否则他就只能去耕田了。
    苏明现在正在给希尔薇打电话，如果打不通就算了，但假如能打通，他想问问芙罗拉的母亲现在情况怎样。
    他很担心这件事，因为无论怎么想，神秘之眼都不像那种会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组织。
    神秘之眼知道芙罗拉背后有调查局的支持，而调查局也知道神秘之眼有一种消除存在的可怕能力，所以这场交易有点像是《三体》里两个文明的交锋谈判，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猜疑链。
    神秘之眼不知道来谈判的芙罗拉周围到底藏着什么异能者，也不知道芙罗拉身上有没有携带一些奇奇怪怪的收容物，因此神秘之眼不可能直接把芙罗拉的母亲带出来，像个商品一样明面上放在对方面前。
    而芙罗拉也绝不可能不看到母亲，就直接把他的下落告诉对方。
    要打破这样的僵局，必须用一种非常规手段，或者交易的其中一方是傻蛋，当然苏明不希望芙罗拉是傻蛋。
    “嘟——嘟——”
    “喂，是哪位？”希尔薇熟悉的声音在电话对面响起，苏明脑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那张似笑非笑的苍白脸孔。
    不愧是部长，就连说话都能让人听出一种虚伪的礼貌，苏明心下暗暗道。
    “部长，我是苏明，听说我的通缉令已经解除了是吗？”
    “哦~小明啊，没错，你已经可以回来了，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就代表你和益川已经汇合了对吧？”
    “是的，我遇到队长了，队长说芙罗拉的妈妈被绑架了。”
    “不用担心，已经救出来了，但也把你的下落告诉那些人了。”希尔薇说。
    苏明一愣：“我的下落倒没关系，但这么简单就把人质换出来了？”
    “嗯，他们用了收容物【诚信合同】，一种和恶魔契约类似的收容物，我记得那个收容物是被陆合联盟收容的，但被他们拿到了。”希尔薇说，“看得出他们猜到了交易最后会变成僵局，所以冒险从陆合联盟偷出了【诚信合同】，这也证明他们非常急迫地想要知道你的下落……你懂我的意思吧？”
    “明白。”苏明回道。
    这代表神秘之眼迫不及待地想要铲除他。
    对方的急迫，苏明也不是不能理解，某种意义上他就是神秘之眼最大的弱点，他们想要快速消除他这个弱点也是理所当然。
    “部长，这次要解决的爱之魔人危险吗？”苏明问道。
    江益川之前的表现，让苏明有些在意，他感觉江益川似乎有什么在瞒着他。
    “解决爱之魔人？量力而行吧，这件事嘛……”
    希尔薇叹了口气，似乎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
    “这个任务有点复杂，也可以说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任务，算是益川他自己的复仇吧。”
    “复仇？”
    “嗯，爱之魔人是他的姐姐。”
    ……
    爱之魔人是江益川的姐姐，曾经的名字叫做江雪樱，而现在被人叫做爱之魔人。
    江益川加入调查局的契机是一场救援，他自己就是救援的对象，而那场事件中死亡的人是江益川的父母，凶手则是他们的女儿江雪樱。
    具体的细节无人知晓，希尔薇作为当时的行动负责人，只能确定江雪樱的确和爱之恶魔进行了交易，至于交易的代价是什么则不得而知。
    直到几年后爱之恶魔被调查七局收容，才从对方口中问出江雪樱如今已经成为爱之魔人。
    直至如今，江益川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姐姐要杀死他们的爸爸妈妈，但姐姐杀掉双亲这件事实确凿无疑，是他亲眼所见，所以他要复仇……简单纯粹的欲望，这就是他加入调查局的目的，以及和希尔薇的约定。
    与其说江益川是在为调查局工作，不如说他是在为希尔薇工作，因为和他做约定的人是希尔薇。
    他听希尔薇的命令解决危险的怪异，而希尔薇尽可能让他变强，并且动用各种关系去寻找江雪樱的下落。
    江益川的人生在短短十分钟内就被希尔薇重复了一遍，早年的普通，之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弑亲，再然后就是无休止的工作和任务。
    他的人生像被一把刀分成了三段，每一段都有不同的味道，三种基调截然不同，像是三段平行的人生。
    希尔薇的语气平淡而冷静，像是在朗读一份枯燥的文书，语气里没有丝毫起伏。
    最后，她漫不经心地做了总结。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找到了江雪樱的下落，按照约定，我不能阻止他的复仇。”
    苏明皱着眉头，神情凝重：“部长，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我没什么感觉，站在我这个角度看，益川他不复仇最好了，江雪樱虽然成了魔人，但根据多年来调查得到的情报，她对人类‘关照有加’，杀人事件完全没有，倒是宰了好几个恶魔，算是魔人中的恶魔杀手。
    如果抛开动机光从行动去看江雪樱，她间接救的人远远大于她害的人，她做出的贡献甚至比大部分调查局专员都大。
    再看她干掉的那几只恶魔，就能知道这女人的实力很强，讨伐她必须组织相当数量的人员，得不偿失。
    联盟的人手从来都不够，比她危险的怪异多的去了，为什么要花费精力去杀这样一个魔人呢？暂且放置不管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
    希尔薇停顿了一下，然后苏明听到了倒水声，粉末在罐子里晃动，以及汤匙撞击杯子的声音。
    “真香啊。”
    “部长，你刚才还没说完。”
    “我并不赞成花力气对付爱之魔人，但这是我和他最开始的约定，所以我不会阻止他。”
    “你觉得队长能对付他姐姐吗？”
    “怎么可能，应该会死吧。”希尔薇淡淡道，“不是一个级别的，要知道益川他本来就不是异能者，他所有的能力都是和恶魔契约交易来的，所以判断两人的实力，直接看契约的深度就可以了，很显然魔人要比契约者更强，不是吗？”
    苏明眉头皱得更紧，他觉得部长的态度怪怪的，虽然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但现在谈论到江益川复仇这件事，感觉更加强烈。
    部长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队长。
    “既然让队长来这里会死，为什么不阻止他？”
    “因为这是约定啊。”
    “就算是约定……”
    苏明察觉到了怪异之处，虽然这是约定，但如果是有感情基础的人，在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义无反顾地赴死，即使不会阻止，也会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但是希尔薇没有。
    希尔薇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但苏明觉得希尔薇不是那样的人。
    脑海中曾经的细节突然浮上来，苏明觉察到了周围的大家对队长的微妙态度。
    “队长他和爱之恶魔交易的代价是什么？”苏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