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站在远处,能从他身上嗅到熟悉的龙涎香,还有很重的血腥气。
暮春雨时,帝王披了一件鹤氅。
他收起伞,立在殿口,像秦政第一次见他时,笑了,温和道“阿擎,过来。”
秦政直觉不对劲。
他没动,问“你怎么了?”
“朕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这次秦政还没回答,便向宣文帝走过去了——
非他所愿。
主要狗皇帝一来,金羽卫很懂事地开始拿刀逼着秦政向宣文帝走过去。
要么走过去,要么被抵上来的刀捅穿。
秦政迫不得已,走到宣文帝身前,叹了口气,萎了“兄弟,我过来了,然后呢?”
宣文帝轻轻抬起秦政的手。
秦政手背淌下几行血,细链几乎箍进了他一层肉。
宣文帝用指尖擦拭过秦政手背的血。
他抬手,碰了碰系在秦政颈项间那条细链。
在旁宫人按下了机关,秦政脖颈间那条栓狗一样链子落在了地上。
秦政不明其意,摸了摸重返自由的脖子“陛下今日怎么……”
戛然而止。
“操!”
宣文帝倏地低下头,狠狠咬在秦政肩头。
那一刻,秦政痛到恍惚。
他恍恍惚惚地想
这本破书的世界里真的没有精怪鬼神一类的东西吗?
他合理怀疑,宣文帝是个狗妖怪。
宣文帝松了口,推开秦政时,自腰间拔出了一柄长剑。
秦政捂着肩膀,倒吸一口气。
宣文帝嘴唇上有他的血。
他舔了舔那血,敛起笑,垂下眼睑,似悲天悯人
“阿擎,你不该如此早离开朕。”
秦政“……”
他像进错了频道。
从来没理解过宣文帝在想什么。
譬如现在。
这句话他就没听懂。
他走了吗?
他能走吗?
他怎么不知道。
帝王第一次,在秦政面前叹了口气。
“可朕留不住你了。”
那一刻。
秦政忽然懂了。
皇帝在说什么,他理解不了没关系。
因为从皇帝的动作上看,秦政判断出皇帝是想“带他走”。
带他去世。
殡葬免费。
塑料兄弟情。
什么垃圾哥哥。
秦政手脚都疼,多日里反反复复折磨,流血结痂又重新流血,秦政已提不起镇北王全盛时的几分气力,何况身后尚有金羽卫拿刀抵着他不容许他一动。
不。
其实如果秦政愿意拿司马天擎的本事去一搏,皇帝这一剑杀不死他。
只是秦政想不到他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理由。
逃出去吗?
逃不出去。
如果逃不出去,无论生死,他都要在皇帝的幽闭中,等待过一日又一日。
毫无意义。
倒不如死了,明天去下个世界。
不如回现代当他的傻逼总裁。
古代害他。
秦政已经咸鱼等死。
甚至对明天有了一丝生活的期待。
但。
那一剑,最后也未落下来。
一切只在那短短一秒两秒钟、电光火石的瞬间。
秦政听到“嗖”地一声。
像箭支袭来。
然后身后骤地一空。
在秦政身后以刀相逼的金羽卫疾风一般向前转身而去,后肩狠狠撞在宣文帝身上,硬生生将宣文帝撞到一边。
下一秒。
一支羽箭穿透了金羽卫胸膛。
箭镞碎裂。
却仍有余力,直直刺入宣文帝肩膀。
羽箭从金羽卫身体中穿过,秦政听见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还听见骨骼破碎的声音。
帝王手中长剑落地。
右臂无力垂下。
宫人肝胆俱碎“陛下!”
秦政看了看气息断绝的金羽卫,又看了看脸色愈发苍白、却死死盯着他的宣文帝。
然后倒吸气“嘶——死、死了?”
那个金羽卫死了。
心肺俱毁。
倘若金羽卫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推走宣文帝。
死的是宣文帝。
秦政还在盯那个死了的金羽卫。
身后却蓦地多出一道气息。
身后的人抬起秦政手腕,摩挲过离他手腕上血肉模糊的伤痕很近的皮肤上,力道很轻,轻得让秦政有点痒。
秦政下意识地去转身扭头,可还没转过去,手腕脚踝忽地一松,细细的金链落在地上。
“我带你走。”
身后的男人道。
嗓音中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秦政一时恍惚。
有人来救他了。
因为他被关起来了。
秦政赤脚踩在地上,一点点转过去,去看他身后的人。
身后的男人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湿透了。
他指尖都在滴水。
可纵然是弥漫开的水意,仍消减不了他身上深重的血气,经久不散,在昏暗的雨日中郁结成冷凝的凶戾,像永不得见天光。
他像已竭力克制。
可秦政在看见他那一瞬,仍生出一种仿佛只为他脚下蝼蚁的错觉。
男人站在那里,从地上拾起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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