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吩咐道:“去取三十两银子给她,叫收拾了行囊,好生送出去吧。”
“还有你们,”她环视剩下的人,道:“你们不是沈家的人,没必要为沈家人送死,领了银子,自去谋生吧。”
仆从们见状,便大着胆子近前,向林氏与燕琅磕个头,三三两两的离去,到最后,便只剩下二十余人留在原地,不曾动身。
林氏见状,便知道那是决意留下了,又看向没有一人出列的府兵,道:“你们也是一样。”
“夫人不要赶我们走,”站在前列的男人面容坚毅,哽咽道:“我们世代受沈家恩惠,哪有主家蒙难,便分散逃命的道理?昔年田横死,五百士随之自尽,难道我们便没有这样的忠义之心吗?!”
燕琅受此触动,不觉流下泪来,林氏也是垂泪,与继女对视一眼,齐齐近前施礼:“未亡人在此,谢过诸位了!”
六百府兵还礼,震声道:“义当如此!”
系统哽咽道:“我要哭了呜呜呜呜……”
燕琅亦感怀道:“人跟草木的区别,不就是有心吗。”
“反了反了!”那内侍见状,既慌又惊:“你们这是要造反啊!”
“把他打出去!”林氏冷笑一声,第一次有了将门主母的气度:“这是沈家,那就是沈家人说了算,我不欢迎这个客人!”
那内侍慌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王土?”林氏鄙薄道:“如果我们的王,连他的百姓,他的子民都无法庇护,那还要他做什么呢?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吗?!”
她摆摆手,转身进了内厅:“赶他出去,不要在这儿满嘴胡言,惹人烦心!”
府兵们震声道:“是!”
说完,便拔刀指向那内侍,道:“滚!”
声威之至,连禁军们都为之所摄,不曾多言,提着瑟瑟发抖的内侍,低头快步离去。
老管家眼见这一幕,眼底似乎闪过一抹笑意,摇摇头,道:“把门关上吧。”
燕琅与林氏一道回了内厅,便被林氏一把抱住了。
她不如燕琅高,近来伤心忧虑交加,食量骤减,身量瘦削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轻飘飘的。
燕琅察觉到她身体在剧烈颤抖,心底不禁响起一声叹息,同样抱住她的肩膀,温柔的拍了拍。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林氏不复方才激昂之态,小声的哭了起来,她无助道:“皇帝难道没有心吗?以中国华夏而向夷狄称兄,这固然可耻,可是,可是……”
她泣不成声:“大将军他戍守边关几十年,无数次打退柔然来兵,庇护百姓,最后又战死沙场,朝廷却将他的孤女送去和亲,将忠义之士的女儿送给柔然羞辱蹂躏,这难道不可耻吗?!此非人所为也!”
“我不会嫁过去的,您不是也说了吗?”燕琅反倒笑了,用力的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死也不会。”
“好,”林氏笑着抚了抚她面颊,道:“死且不惧,那便没什么能吓倒我们。”
“管家?”她抬声唤了一句。
老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有何吩咐?”
“死刑犯临行之前都有断头饭吃,咱们不能没有,”林氏道:“去置办酒菜,再备些鱼肉吃食,再晚一会儿,我跟静秋与诸壮士同饮。”
她的侍婢春华在侧,听得微有迟疑,低声道:“夫人,老爷的丧期还没过呢……”
“死人碍不过活人,已经这步田地,再守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燕琅淡淡道:“沈伯,去准备吧,咱们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父亲九泉之下得知,不会怪罪的。”
老管家笑着应了一声:“好。”
……
那内侍被刀锋逼出沈家门口之后,冒了满头的冷汗,既是畏惧沈家这群命都敢不要的疯子,又不敢想象回去复旨之后,皇帝会作何反应。
一滴冷汗从额头低落,也将这内侍从混沌中惊醒,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他不觉打个冷战。
老管家带着十来人从里边儿出来,见到的便是这幕,客气的停下来,道:“虽说已经出了沈家的门,可这儿毕竟也是我们家门口,还请这位中官挪个地方,到别处去发愣吧。”
那内侍这会儿是真怕了沈家人,木然的往路边走了走,却听身边的禁卫问老管家:“您这是要去哪儿?”
“夫人吩咐我去置办些酒菜,今日与府中人共饮,”老管家坦然道:“人之将死,总得畅快一回,不是吗?”
那禁卫听得默然,脸上却显露出敬慕之色,向老管家颔首致礼,目送他离去后,道:“咱们也回宫去复命吧。”
……
柔然国书上所提的赔偿要求,皇帝都可应允,唯有那条兄弟之称,决计不肯点头。
银钱这种东西赔也就赔了,虽然都说真金白银,但于他而言,却只是数目,但向“称兄”这种丧权辱国的事情,却是会被史官几下,钉在耻辱柱上的,但凡有些羞耻心的君主,就不会答允。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这也是少数朝臣认同皇帝这般选择的原因所在——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皇帝想这么做,又怕百姓非议,边军反对,苏皇后看出他心思,便主动进言道:“镇国公忠烈,他的女儿想必也该有父亲那样大公无私的觉悟,知晓为国、为君分忧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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