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侯夫人带了李福成过来,就是有意想恶心林氏的,看林氏面露不快,心底反倒舒畅几分,假惺惺的笑了笑,道:“至亲骨肉之间,哪有隔夜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说着,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当初再混账,毕竟也是你的父亲,这会儿他老了,快活不下去了,你这个女儿却不认他,叫外人听着,岂不觉得你冷血无情?连亲生父亲都不管,就更是叫人戳脊梁骨了。”
林氏在李家呆了几年,就受过几年的气,李福成在外边儿赌钱赌输了,就回家打骂妻女出气,下手从来不会留情。
她母亲后来其实也怀过一个孩子,都五个月了,李福成喝醉了回去发酒疯,硬生生给打没了,林氏眼见母亲倒在血泊里人事不知,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一路狂奔到外祖家,叫了舅舅过去,只来得及救下母亲性命,而她却再也不能生育了。
后来外祖母又帮母亲找了个人家,说是姓林,是个小官,年岁略微大些,但是人很和气,品性不坏,从前也有过妻儿,只是一场时疫,双双去了。
母亲对这人选颇为满意,林氏也没有异议,两家商量过后,便低调的办了喜事,很快成了一家人。
继父脾性温和,说话也轻,听说她想识字,便从书房里取了笔墨,一笔一划的教她,喝了酒之后,还会一句句给她背诗,林氏这才知道,原来也不是所有男人喝了酒之后,都会打老婆孩子的,初入林家的担忧与不安,也很快消弭。
她悄悄跟母亲说了声,寻了个正经日子,改姓了林,也跟李家断绝了关系。
李福成在外边儿欠了一屁股债,林家出了五十两银子,他就痛痛快快的在绝亲书上按了手印,说从此再没有这个女儿。
断都断了,这会儿再凑上来,不觉得恶心吗?
林氏听高陵侯夫人咄咄逼人,字里行间都说她不认这个父亲,就是冷血无情罔顾人伦,只是一声冷笑,吩咐人去取当年李福成按手印的绝亲书来,道:“话是他自己说的,字是他自己签的,这会儿又想改口?哪里来的道理!养育之恩大过天,我七岁到了林家,吃林家的饭长大,受了林家多少恩惠,现下再去认李福成,又算是什么道理?”
高陵侯夫人嘿然不语,林氏便嗤笑道:“陆夫人,这是我跟李福成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往大了说,也是林家、沈家跟李福成的事儿,同样跟你没有关系,你若是闲的发闷,就找个地方撞墙去,实在不行,就帮我把外边儿院子扫扫,别整日里上蹿下跳,挑拨是非!”
“夫人可真是铁石心肠。”高陵侯夫人给怼的说不出话来,绿着脸瞪了她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叹口气,摇头道:“亲生父亲,竟也如此狠心……”
林氏听罢,已经懒得回应,只抬声向门外仆从道:“我姓林,父亲也姓林,这自无疑问,若有人敢打着我的名头来沈家打秋风,只管乱棍打出去,无需留情!”
李福成原还涎着脸站在外边儿,听到这儿,也禁不住有些胆颤,讪讪笑了笑,到底还是悄没声儿的走了。
高陵侯夫人暗骂一声废物,眼皮子往下一耷拉,冷着脸,凉凉的道:“夫人既这般冷酷,我也无话可说。”
燕琅越看这个事儿逼越心烦,真想把门一关,挖个坑直接给埋了,只是想着早就拟定好的计划,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仔细想想,舅母先前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她不知从哪儿摸出把瓜子儿来,边嗑边道:“李福成年老无依,怪可怜的,只是母亲早就与他断绝关系,印信俱在,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人能说是有错,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寻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高陵侯夫人被她怼的太多,已经不敢贸然回话,满面狐疑的看着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林氏见状失笑,接了她的话茬儿:“什么办法?”
“舅母向来仁善,心肠也软,既然这么可怜李福成,不如就替母亲认个爹,接他回去供养起来,”燕琅笑吟吟的瞧着高陵侯夫人,道:“如此一来,李福成有家可居,舅母得偿所愿,母亲也免了烦扰,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高陵侯夫人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没跳起来给她一门板,即便如此,也觉喉头发甜,意欲吐血。
“我父亲尚在,又与李福成非亲非故,如何能认他作父?”她怒道:“沈静秋,你简直满口胡言!”
“你也知道这是满口胡言,还敢到我家里来讲?脑子呢?!”
燕琅忽的冷下脸去,手中那把瓜子皮儿顺势一扬,撒了她满头满脸:“舅母,西洋来的脑残片,来几个吃吗?!”
高陵侯夫人险些跳起来,胡乱将身上瓜子皮儿拍打下去,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你!”
“你什么你,话都说不利索,还敢出门!”燕琅一把将她推开,冷声喝道:“来人,把她给我打出去!”
高陵侯夫人变色道:“你敢!”
只可惜这是沈家,敢与不敢都是燕琅一句话的事儿,林氏虽也诧异于继女为何突然撕破了脸,却也没有作声,默许了她的吩咐。
府兵守卫在外,闻声就进了门,二话不说便将高陵侯夫人架起来,半拖半拽的弄出去了。
林氏见人走了,这才有些担忧的道:“静秋……”
“早晚都要撕破脸的,择日不如撞日,”燕琅心下早有计较,也不慌张,抚慰的拍了拍林氏手背,脸上在笑,目光却森寒:“她不打算叫咱们活的时候,想来做好了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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