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嬴政,叶千秋继续回到大竹峰上闭关。
嬴政所提之事,无非是天下一统之后,如何快速清理大秦内部以六国遗族为首的反秦势力。
叶千秋的意见是徐徐图之。
毕竟,当下虽然秦国一统了天下,但人心尚未归附。
若是急于求成,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只会起到反作用。
以叶千秋的建议是,用十五年到二十五年的时间去将诸子百家之中的反秦势力和以六国遗族为核心的反秦势力给平定。
但嬴政似乎等不及了。
他一统六国用了十年。
若是再用十五年到二十五年的时间去扫清大秦内部的隐患。
他觉得时间跨度有些太长了。
所以,他在这件事上,没有当即表态要采用叶千秋的建议。
叶千秋也能看出嬴政的急躁心态。
人之一生苦短,纵使嬴政也修炼了多年,但他依旧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他的时间可能不太够。
所以,他想尽快将秦国内部的隐患给祛除。
正是因为叶千秋明白嬴政的心态,所以,反倒是更加不急不躁起来。
有些事情,并不是着急就能做好的。
天下归一,人心才是最难收伏的。
列国之间数百年的血仇,有多少六国人的亲友死在了秦军的铁蹄之下。
这种仇怨,只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才能慢慢消融。
嬴政已经和叶千秋约定好了时间,一个月之后,他将在咸阳召开天下一统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也算是开国大典。
这次大朝会,叶千秋是必须要参加的,作为秦国国师,他自然不能在这样的重要时刻缺席。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
这一日,叶千秋谁也没带,直接从大竹峰飞天而去,朝着咸阳城飞去。
他能飞天之事,在道家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咸阳城和太乙山相聚不过六七十里,他飞起来贼快,没两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咸阳城。
到了咸阳城之后,他先回了太玄学宫,招来了逍遥子,向他询问咸阳城近一个月来的情况。
逍遥子一一如实道来。
……
章台宫中,春阳洒满榻前,嬴政咳嗽一声。
赵高如同一阵风一般,走进殿中,脸上带着笑意。
嬴政刚刚睡醒,有些睡眼惺忪的道:“你小子偷笑什么?”
赵高连连比划着笑道:“啊呀!王上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咸阳城里都闹翻天了!”
“这都三日三夜了鼓点没停歇,酒肆里的酒家家都被老秦人买的精光,百姓们整日欢声笑语。”
“整个咸阳,整个秦国好似都醉了一般!”
“即便满城鼓声如雷,王上也睡得十分安详!”
“可见,这天下一统之后,王上的烦心事少了很多,小的看到了,真是替王上高兴。”
嬴政看见素来做事认真,很少说这么多话的赵高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这一大堆。
嬴政也笑道:“你小子倒是心细如发。”
赵高道:“小人能伺候王上,是小人的福气。”
“怎么敢不尽心尽力。”
嬴政闻言,微微一叹,道:“目下,寡人身边也只有你才是最贴心的了,便是国师也不像从前那般和寡人知心了。”
赵高闻言,一脸惶恐道:“王上,国师对大秦有大功,对王上更是忠心耿耿,小人可比不上国师啊。”
嬴政看了一眼赵高,道:“小高子啊,你跟在寡人身边也有十几年了。”
“你说,这世上的人,是不是都会变?”
“从前寡人做事,国师总是会全力支持寡人。”
“但现在,国师给寡人的感觉,就好似是当年寡人尚未亲政之时,面对文信侯吕不韦的感觉。”
“这天下是寡人的,寡人才是这天下的君王,是至高无上的君王。”
“可是,并不是什么事都能事事都顺了寡人的心意呐。”
赵高一边收拾卧榻一边给嬴政更衣,手脚利落的很。
这时,听到嬴政的话音。
赵高本能的察觉到了帝王的心思,也不敢轻易搭话。
他又回想起了当年嫪毐之乱时,他所见到的叶千秋,那抬手招来天雷的一幕,每每想起来,都让他遍体生寒。
想到这里,赵高急忙扶着嬴政走进了寝殿一旁的浴房之中。
嬴政看着热气蒸腾的水汽,道:“小高子,你怎么不说话了?”
赵高笑呵呵道:“王上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小人愚钝,但也知道国师为了大秦,还是出了很多力气的,况且,国师终究不是文信侯,他不掌握着朝堂的权柄。”
“终究还是个心中向道的修行之人罢了。”
“王上,您先试试水温,趁热先洗,这是小人动手烧的水,保管王上浴后一身大汗身轻如仙。”
嬴政一挥手,笑道:“小子聒噪!”
说着,脱下身上大袍,一步跨入硕大的浴桶,没进了蒸腾弥漫的水雾之中。
待嬴政裹着宽大轻软的丝绵大袍出来,赵高已经备好了饭食。
嬴政刚刚的身子上依旧渗着细密的汗水,但他整个人却是红光满面倍感轻松。
看着桌上饭食,嬴政胃口大开,大口大口的猛吃了起来。
不多时,嬴政吃的差不多了。
赵高在一旁说道:“王上,国师,丞相,廷尉,国尉等一班大臣都已经在书房等候。”
嬴政一听,当即起身道:“国师到咸阳了?正好,寡人也该去为三日后的大典做准备了。”
章台宫的大书房之中。
叶千秋刚刚坐下,刚和大秦的一班重臣互相见了礼。
如今大秦丞相是王绾,昌平君芈启被逍遥子干掉之后,王绾便是大秦丞相。
昌平君混了一个被刺客刺杀身亡的死法,没有被牵扯到更多的人和事,楚系得以保全。
这一众重臣之中,叶千秋只是和国尉蒙毅不认识。
丞相王绾,廷尉李斯,都是他昔日旧相识。
此时,秦王未到。
几人还在相谈之中。
王绾赞叹道:“听闻国师在太乙山修行,数年不见,国师依旧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
“国师真乃仙人也。”
李斯笑道:“国师和我等这般俗人不同,乃是修仙得道的人物。”
“怕是我等百年之后,化为了一抔黄土,国师依旧是这般神采模样。”
此时的李斯,已经年过半百,须发灰白,眼窝发青,脸上隐隐可见难以擦拭干净的斑斑墨迹,他这番话也不是恭维之言,而是切身体会。
人过半百,就算是大半辈子过去了。
对叶千秋这等青春永驻的人,他自然是羡慕的。
蒙毅则道:“当年蓝田阅兵之时,曾经得见过国师仙姿,想不到这十年过去了,国师是风采更胜从前了。”
叶千秋闻言,在一旁笑道:“三位大人缪赞。”
“我修的是一人之道,三位皆是大秦的顶梁柱,为天下万民谋福祉,修的可都是大道。”
王绾笑道:“以国师之才,便是丞相之位也做得。”
“只是国师不喜俗务缠身,我说的可对?”
就在这时,只听得大书房外传来了嬴政的声音。
“王绾说的一点也没错,若是国师主政大秦,那丞相之位,非国师莫属。”
话音一落,只见嬴政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大书房之中。
书房中的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和秦王嬴政见礼。
片刻之后,嬴政坐在前方主位上,让众人坐下,和众人商讨起了三日之后的大朝会之事。
这一个月来,嬴政和一班重臣,一直在为大朝会做着准备。
叶千秋今天之所以进宫,是嬴政和叶千秋在太乙山时便定好的,让叶千秋一定要提前几日到宫里,替他把握斟酌一些事情。
此时,只听得李斯说道:“六国已灭,斯已经清晰的看到了泱泱华夏面临的重大抉择。”
“我王有着坚毅之心和超凡胆略,万事力求创新。”
“而今天下一统,我王决然不会走周天子的老路,只满足于做一个诸侯朝贡的周天子。”
“其次,天下潮流与天下民心,也不容天下再复辟周朝旧制,再重演周而复始的诸侯分治,刀兵四起的“无主”局面。”
“这两年来,廷尉府依照王上之命,一直在孜孜不倦的专门整理六国律法,对比秦法与六国法令之不同,方便往后在天下间推行新法。”
“眼下,离大朝会之期还有三日。”
“我等还需商议出最后一些没有定好的事情。”
“这是臣这些日子以来,根据数日朝会商谈初步拟定的一些定国之策,还请王上与诸位过目。”
说着李斯从一旁取出了几卷书简,赵高早已经走到李斯的面前,先将一卷书简先递到了嬴政面前。
然后又依次给叶千秋、王绾、蒙毅发放了书简。
叶千秋摊开书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定国图治十大方略。
一典章:更易君号、国运、朝仪、礼法、服饰、文书制式。
二国制:天下治式官制更新,律法一统。
三文教:统一文字、定雅言、废诗书、立法教。
四通国:连接驰道,开辟直道,统一车轨。
五统器:统一度量衡,三器各立校正之具。
六水利:掘六国堤防,通天下河渠,行农田水法。
七定边:南百越,西羌胡,北匈奴,通连六国长城。
八息兵:收天下兵器,去天下私兵,除天下之盗。
九安邦:根除复辟六国之王、六国王族、六国世族。
十社稷:堕六国王城、除六国宗庙、安圣贤后裔。
不多时,众人都已经将这定国十大方略给看完。
叶千秋不禁暗暗赞叹一声。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这都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这时,只听得李斯道:“前一次小朝会遗留之问题,只剩下君号、国运、朝仪、礼法等一些事尚未完成。”
“所以,今日之议题,便是这几样了。”
嬴政闻言,在一旁道:“国师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叶千秋笑道:“关于君号,我倒是有些见解。”
嬴政笑道:“哦?国师不妨说来听听。”
叶千秋道:“王上统一六国,结束了数百年的战国纷争,乃是不世之功业,从三皇五帝到夏商周三代,从未有过三百余年之动荡,更未有过两百余年之大争,王上之功,便是说“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也不为过。”
“不如采用三皇之“皇”、五帝之“帝”,以“皇帝”的称号作为君王从今往后之称号。”
“王上乃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皇帝,便是始皇帝。”
“而王上可自称为‘朕’,“朕”之一字,从今往后,便只能皇帝自称。”
叶千秋话音刚落,那边嬴政一拍掌高声道:“国师此言,深合寡人心意!”
“从今往后,寡人便自称为朕,号始皇帝。”
李斯笑道:“国师此言,真是一语中的,解决了我等数日以来的难题。”
“此事既然定下,那我们再来议其他之事。”
叶千秋淡淡一笑,坐在一旁,听着李斯细细说着,不时会提出自己的意见。
时间过的很快,匆匆忙忙间,大半日便过去了。
嬴政和王绾、李斯、蒙毅都有些饿了。
正在此时,书房外面也传来了赵高的声音:“禀报王上,饭食已备好,敢问食案安在何处?”
嬴政一挥手笑道:“先吃饱再说,小高子,把饭食送进来便是。”
片刻间,赵高已经将酒食悉数搬了进来,还给众人都斟满了酒。
整个书房之中,立即弥漫出一片浓郁的酒香。
嬴政笑道:“诸位,开吃。”
李斯最不客气,直接夹着自己盘中热腾腾的厚锅盔,开始狼吞虎咽。
叶千秋早已经辟谷,没什么饥饿感,但也在一旁吃了起来。
不时再和嬴政等人对饮。
待吃的差不多了,李斯又说起了几件大事,一是封赏功臣将士,二是抚慰老秦民众,三是安定天下人心。
蒙毅早已经会同国正监考功署,统录并确定文武百官、将士臣民、六国人士于一统天下之功绩,拟定封赏王书,筹划朝会大行封赏。
这事非同小可,既是激励秦国朝野的喜庆盛事,又是抚慰天下人士的安定民心长策。
更要紧的是,这是一桩非常繁冗而缜密的事务,牵涉面之广,几乎涉及所有臣民,尤其也包括了山东六国臣民。
不过这些事,无须叶千秋操心。
叶千秋也只是旁听而已。
蒙毅在一旁向嬴政汇报着他这一个月来的工作成果。
“依据秦国法度,军功又分为将军之功、军尉之功、士兵之功。”
“政功又分为建言之功、统事之功、民治之功。”
“民功又分为耕耘之功、商旅之功、百工之功。”
“列国人士之功,又分为善秦之功、义举之功。”
“……”
“臣准备的功册籍,共计六十余卷,还请王上一一过目。”
话音落下,一卷又一卷的书简被搬到了嬴政的身边。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他过后再看,这么多书简,可得看不少时候。
随着蒙毅的汇报结束。
进行了一天的小朝会终于结束了。
傍晚时分,叶千秋和李斯三人与嬴政告辞,离开了章台宫。
……
三日之后,秦国一统天下之后,第一次大朝会隆重举行。
咸阳宫内。
弥漫出一片肃穆庄重的庆典气息,大臣们济济一堂,峨冠博带分外整肃。
初夏的清晨尚算凉爽,冠带整齐的大臣们却显得有些闷热,额头无不渗出涔涔细汗。
叶千秋站在大殿之中的右侧首位,与王绾并列。
嬴政头顶黑玉柱冠,身着轻软绣金丝袍,整个人显得分外的轻松清爽。
这时,只听得司礼大臣高呼一声“朝会开始。”
“宣示封赏王书——”司礼大臣一声长呼。
蒙毅大步走到王台中央的高阶之上,展开竹简,朗朗之声回荡在殿堂之中。
大秦皇帝特书:秦定天下,赖群臣将士之辛劳,赖天下臣民之拥戴,今辑录群臣历年功绩,首封大功绩者如下。
“将军王翦爵封武成侯,食邑频阳十三县,子孙得袭爵位。”
“将军王贲爵封通武侯,食邑九千户。”
“将军蒙恬爵封九原侯,食邑八千户。”
“将军李信爵封陇西侯,食邑五千户。”
“将军蒙武爵封淮南侯,食邑两千户。”
“将军冯劫爵封关内侯,食邑千户。”
“将军冯去疾爵封关内侯,食邑千户。”
“……”
“丞相王绾爵封彻侯,食邑万二千户。”
“廷尉李斯爵封通侯,食邑六千户。”
“大田令郑国爵封关内侯,食邑五千户。”
“国尉尉缭爵封关内侯,食邑五千户。”
“……”
“长史蒙毅爵封大庶长,俸禄万石。”
“中车府令赵高爵封大庶长,俸禄八千石。”
“……”
“国师太玄子封太清无上元君,领侯爵,俸禄万石。”
“……”
大殿之中,肃然无声,大臣们都在屏息倾听着。
良久之后,蒙毅的声音消失。
司礼大臣高声道:“封赏王书宣示完毕,诸臣可有异议?”
“始皇帝万岁!”
“功臣万岁!”
大臣们如梦方醒,纷纷攘攘的高喊了起来。
叶千秋站在殿中,老神在在的听着殿中的呼声。
接下来,便是嬴政宣布定国之方略。
这一趟大朝会可是开了大半天。
到了傍晚时,嬴政在咸阳宫大宴群臣。
待到酒酣正浓之时,只见皇帝嬴政一手提着酒爵,一手提着酒壶离开了帝座,走下了铺着厚厚红毡的白玉阶,过了丹墀,站到了群臣坐席前的中央地段。
他高举着酒爵朗声道:“自朕亲政以来,没有一日,不想着早日结束这天下纷争,将天下归于一统。”
“如今,朕终于做到了!”
“然则,朕一统天下,离不开诸位的鼎力相助,离不开大秦子民的鼎力相助!”
“今日,这杯酒!”
“当敬商君、当敬张仪、当敬文信侯、当敬武安君、当敬蒙骜、当敬嬴氏历代先祖!”
“当敬百年来,为秦国东出,为一统天下,定乱安民,将热血洒入地下的将士英灵!”
说罢,嬴政将爵中酒朝着地上洒去。
叶千秋看着这慷慨激昂,略带一丝醉意的嬴政,不得不承认,嬴政的确有着强大的人格魅力。
眼下的大殿之中,没有一人不被他的话音带动心绪。
这时,只见嬴政再给自己倒了一爵酒,再高举酒爵,朗声道:“这杯酒,敬诸位!”
“敬与朕同舟共济,一统天下之臣民!”
霎时间,殿中群臣,包括叶千秋,都齐齐举起酒爵,满满的喝了一爵酒。
这时,嬴政再倒满一爵,高声道。
“我等君臣,遥祝边陲将士功业壮盛!”
“我等君臣,遥祝郡县值事吏辛劳奉公!”
“我等君臣,遥祝天下黔首生计康宁!”
“我等君臣,共饮!”
皇帝高高举起了酒爵,高声宣示着贺词,一贺一饮。
三爵酒饮罢,朝臣们已经是心头酸热,双眼朦胧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我等臣民,恭祝大秦万世千秋,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突然之间,万岁的声浪淹没了宏大的殿堂,震荡了整个皇城。
声浪久久不能平息。
那一刻,在煌煌烛光之下,始皇帝嬴政伟岸的身躯越发高大了……
……
翌日,叶千秋再度来到了章台宫中。
大朝会上,叶千秋被封了太清无上元君。
叶千秋对这虚名没什么兴趣,那万石俸禄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书房中,嬴政神采奕奕。
他看着叶千秋说道:“先生,平定六国遗族之事,当真不能再快一些?”
叶千秋摇头道:“陛下,欲速则不达,收拢人心,远远要比攻城拔寨难。”
“人心易变呐。”
嬴政微微一叹,道:“那先生觉得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
叶千秋道:“十年吧,十年后,我下山,替陛下扫清六国遗族的尘埃,将诸子百家彻底收入大秦。”
嬴政闻言,微微颔首,道:“那这十年,朕只能让小高子先清理一些小喽啰了。”
叶千秋道:“隐入地下的六国遗族和反秦势力,远远要比在明面上的反秦势力更为可怕。”
“十年,足够让他们的野心滋生到一定的地步。”
“当他们忍不住露出獠牙,走到地上时,就是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时候。”
嬴政闻言,点头道:“朕明白了。”
“先生此归太乙山,十年之内,恐不能再与先生见面了。”
“昨日,扶苏刚刚赶回咸阳,朕知道先生今日要离开咸阳,特意叫了扶苏来,让他与先生见一面。”
叶千秋闻言,笑道:“好几年没见这小子了。”
嬴政听了,亦是微微一笑,朝着殿外道:“小高子,叫扶苏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大步昂扬的走了进来。
正是扶苏。
只见扶苏进了殿中,朝着叶千秋和嬴政躬身拱手道:“扶苏见过父皇,见过师尊。”
“扶苏,黑了,瘦了。”
嬴政打量着英挺的儿子,从未有过如此温和。
他笑着和叶千秋说道:“先生,一转眼都十几年过去了。”
“人之一生是何其短暂呐,朕也三十九岁了,很快就是四十岁的人了。”
“朕还记得扶苏尚在襁褓之中时,是先生给他起了扶苏这个名字。”
“朕与扶苏、与先生都是聚少离多,往后朕若是得空,一定还会到太乙山去,拜访先生的。”
叶千秋微微颔首,道:“人之一生,本就短暂的很。”
“陛下乃是大秦之本,有时间还是要多多修炼才是。”
“我观陛下体内真气渐弱,神气不足,应该是荒废修炼许久了。”
嬴政道:“朝堂之上的事情太多了,每日朕都殚精竭虑,要朕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朕倒是想抽空修炼,只是时间总是不够用。”
叶千秋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嬴政做事,喜欢大包大揽,虽然有群臣群策群力,但他的确是忙的很。
尤其是天下一统之后,要治理的疆域更加广阔,他的时间的确是不够用。
叶千秋没有多劝,这是嬴政自己的选择,虽然他交给嬴政的炼气法是顶级法门,但那也得多加修炼才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绝对成不了气候的。
其实天下一统之后,施行吕不韦之国策,更有力于天下安稳。
也可以让嬴政空出更多时间来修炼,但嬴政对吕不韦的国策不是那么认可。
他现在已经打算任命李斯为宰相,大刀阔斧的在大秦施行新法了。
“父皇!师尊!”
扶苏许久未见嬴政和叶千秋,此时不禁有些哽咽,情不自禁扑拜在地。
“哭什么?起来。”
嬴政皇帝微微皱眉,语调却依然罕见的温和。
扶苏站起来时,赵高已经领着一名侍女捧来了羊骨汤。
嬴政道:“先生,你要走了。”
“寡人就用这羊骨汤为先生送行吧。”
说着,嬴政让赵高给三人各自盛了一碗羊骨汤,三人一边喝着,一边说着话。
好像是家人一般,说着过往的趣事。
喝了羊骨汤,嬴政皇帝的额头渗出了一片涔涔汗珠,整个人都变得清爽。
叶千秋也起身和嬴政告辞。
“扶苏,你去送国师吧。”
这时,嬴政皇帝轻轻吩咐了一句。
扶苏闻言,微微颔首,和叶千秋一起出了大殿。
嬴政看着叶千秋离去的背影,微微一叹,只觉过往的一切,终究是要过去了。
……
咸阳城中,叶千秋和扶苏走在街道上,街上的行人匆匆行过。
扶苏道:“师尊,当真不再多留几日了吗?”
叶千秋笑道:“不了,为师还要回山参悟最近刚刚悟得的一门神通。”
“在山下逗留的时间不能太久。”
“扶苏啊,你我师徒分离在即,为师有句话要告诉你。”
扶苏道:“师尊尽管说便是。”
叶千秋微微颔首,道:“生在帝王之家,有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特别是,你还有这样一个强势的父皇。”
“大秦刚刚一统天下,许多事都是要从头开始。”
“六国遗族定然会不遗余力的破坏大秦的根基。”
“为师曾经向你父皇提议,早日将你立为太子。”
“但,我看他似乎心里还有些犹豫。”
“你这两年在蒙恬军中历练,其实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在这皇城之中,有着各种各样看不见的波云诡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往后要多加小心。”
扶苏闻言,朝着叶千秋道:“师尊教诲,扶苏定然牢记于心。”
叶千秋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天下间的事,你可以多看,多学,但不能多说。”
“你要记得祸从口出,作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你必须要懂你父皇的心思才行。”
“为师教你的本事,你要多多习练,靠人不如靠己。”
“你可记住了?”
扶苏双眼泛红,道:“师尊谆谆教诲,扶苏绝不敢忘。”
师徒二人在街上走着。
此时,叶千秋突然眉头一挑,停下了脚步,朝着前方的一座酒楼看去。
扶风楼!
扶苏看到叶千秋突然停下来脚步,在一旁问道:“师尊怎么了?”
叶千秋看着那楼上,笑道:“碰到了两个熟人,走,咱们进去瞧瞧。”
秦地最盛,无如咸阳,披山带河,金城千里。
而咸阳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名字极其雅致,便唤做「扶风楼」,门廊上刻着两个篆书写着「扶风」,乃是李斯的手笔。
这扶风楼紧倚渭水而建,是咸阳城中少有的楼房建筑,从楼上眺看出去,渭水澎湃直往南方奔泄,宗山巍峨紧向北方横张,这一家小小酒楼,竟将秦地山水之姿尽收眼底。
此时,偌大的二楼上,只有两位客人。
这两位客人都十分不凡。
一人身着紫黑长袍,白发飘飘,浑身充满邪气与霸气,气势不凡。
一人布衣布袍,黑发披肩,平静温和,从容淡定,却是另有一番气势。
矮桌上横置着两柄宝剑。
一把剑刃犹如鲨鱼的牙齿,另一把剑锋冷冽,令人胆寒。
此时,卫庄无心赏景,也不动筷,此时此刻能引起他兴趣的,只有酒。
卫庄看着桌上的酒,和对面的盖聂说道:“师哥,你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盖聂道:“是啊,很久了。”
卫庄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到咸阳吗?”
盖聂道:“你想说,你就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你也不会说。”
卫庄呵呵笑道:“师哥,你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可以告诉你,我这回回到咸阳,是来和嬴政合作的。”
盖聂道:“你不已经是大秦的人了吗?”
卫庄道:“从前不算,那是我听从叶先生之意所做的权宜之计。”
“但从今日起,不止是我,就连流沙也会与秦国合作。”
盖聂淡淡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卫庄笑道:“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
“师哥,荆轲的那点后事,我劝你还是少管为妙。”
“荆轲刺杀嬴政失败,选择成全你。”
“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荆轲自己的选择。”
“嬴政已经一统天下,师哥,你若是在这个时候选择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恐怕将会陷入无休止的逃亡当中。”
“师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盖聂道:“小庄,你还是不懂我。”
“在这个世上,或许只有叶先生,才是最懂我的人。”
就在这时,叶千秋笑着出现在了二楼,朗声道:“是吗?聂儿。”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这一趟叶千秋来到到咸阳,去了宫中好几次,叶千秋都没有见到盖聂。
就连大朝会之后的晚宴,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叶千秋也没有问嬴政,盖聂去了哪里。
但没想到,却是在咸阳城中的酒楼里看到了盖聂。
让叶千秋更意外的是卫庄居然也在。
这两人怎么凑到了一起。
盖聂和卫庄看到叶千秋突然出现,脸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显然没想到叶千秋会在这里出现。
扶苏跟在叶千秋的身后。
看到盖聂之后,扶苏还有些诧异。
盖聂作为宫廷首席剑师,最近在王宫之中呆的时间可是越来越少了。
“先生……”
盖聂和卫庄站起身来,一起朝着叶千秋行礼。
叶千秋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这两人有古怪。
叶千秋叫扶苏一起坐下。
四人凑了一桌,卫庄和盖聂两人都不说话了。
扶苏看着这两人,一脸的疑惑。
叶千秋见状,让小二又上了一壶酒,给三人都倒满了,又自己倒了一爵。
叶千秋举爵道:“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就喝吧。”
“有什么说不开的事,都在酒里了。”
叶千秋话音一落,盖聂直接捏着酒爵一饮而尽,卫庄也仰头便喝。
扶苏见状,也喝了起来。
一时间,四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埋头喝着。
待一壶酒喝完了。
叶千秋站起身来,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想好了便去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你们要始终记得,你们从何而来。”
“行了,我走了,你们继续。”
说着叶千秋叫上了扶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盖聂和卫庄看到叶千秋离开,相互对视着,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多时,叶千秋和扶苏已经到了太玄学宫。
扶苏和叶千秋在太玄学宫待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扶苏走了,叶千秋便叫来了逍遥子。
“逍遥,你在山下修行这几年,功力进境还算不错。”
“我归山之后,你还要密切关注赵高。”
叶千秋朝着逍遥子叮嘱一些事情。
逍遥子道:“掌门请放心,赵高之事,我一定会留心。”
叶千秋点了点头,去岁,逍遥子得知罗网之人找到了赵高的父母。
但很不幸的是,赵高一家全部死在了秦军的兵戈之下。
赵高,本为赵人,其父为赵国世族在秦质子,曾经和嬴异人有些交情。
后来,其父归赵之时,将赵高送入咸阳王宫之中。
至此之后,赵高便和其父母家人失去了联系。
直到赵国被灭之后,罗网之人才找到了赵高父母的下落。
不过,那时候,已经是迟了。
赵高的父母,亲人,族人,已经全部死战而亡。
这些事,是赵高最大的秘密。
叶千秋知道,此事定然会成为赵高心中最大的心结。
所以,知晓此事之后,便让逍遥子密切关注赵高。
当年叶千秋下山带了六名道家弟子入咸阳。
如今,他们早已经成为大秦内部最坚实的钉子。
无论是逍遥子,还是其余五人,都直接听命于叶千秋,再加上其他三百道家暗桩弟子,他已经渐渐的在大秦编织起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而这张网,要捕捉的猎物,有很多。
和逍遥子商谈之后,叶千秋便直接从太玄学宫飞身而起,朝着苍穹之中跃去。
叶千秋从空中鸟瞰八百里秦川上的大秦帝都咸阳城,仿佛看到了一条盘踞关中腹地、安稳沉睡的巨蟒。
咸阳城四周地势开阔,河流密布,田地肥沃。
秦国一统天下之后,咸阳城的宫殿自渭河两岸不断向四周延伸扩展,记录着秦国并吞六国的辉煌战绩。
咸阳城上蔚蓝的苍穹,一只小鹰整日盘旋不去,像是执意要惊醒地下沉睡的巨蟒。
白日乱云,远处山影重重,幽黑的河流闪过一道清冷的光辉。
叶千秋不再观望,朝着太乙山方向飞身而去。
……………
阴阳家,地下宫殿。
沉睡了许久的东皇太一再度苏醒过来。
他召唤来了阴阳家的护法,长老。
以月神、星魂为首的阴阳家众人站到了大殿之中,齐声道:“拜见东皇阁下。”
东皇太一悄然说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太玄子已经归隐太乙山,十年之内不会下山。”
“月神,我让你准备的大礼,你准备的如何了?”
月神的一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她的肌肤白皙似雪。
只听得她悄然说道:“东皇阁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东皇太一微微颔首,道:“好了,你可以带星魂去章台宫面见始皇帝了。”
“有了始皇帝的支持,我们要做的事情,便能更好的实施了。”
这时,月神道:“那东君怎么处理?”
东皇太一闻言,冷哼一声,道:“她虽然背叛了阴阳家,但还有存在的价值。”
“她还不到死的时候。”
“等一切准备就绪,便用她的灵魂来祭冥神。”
“行了,你们都下去做事吧。”
众人闻言,朝着东皇太一躬身之后,直接离去。
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东皇太一一个人。
东皇太一桀桀一笑,道:“太玄子啊太玄子,你的离开,就是我的机会。”
“你能杀掉芈启那个废物,但你绝对想不到,我已经得到了来自冥神的启示。”
“等我继承了冥神的力量,便没有什么再能阻止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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