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坚强都是有底线的,每个人都有不可承受的极限,当致命的打击来临,坚强和冷静都只会化为虚无。心痛可以瞬间占据你的身体和意志,让你陷入黑暗的深渊,害怕醒来。
方惋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盖得很厚了却还是冷,连血液都是凉的。这一切好像是梦,一个可怕的噩梦。她的肚子空了,心也空了,宝宝的离去仿佛也带走了她的生命。
刚刚做的那个梦,她分明能感到怀里抱着的宝宝是一条多么鲜活的生活,她还听到宝宝叫“妈妈”,宝宝的体温,宝宝的声音,都是那么真实,但醒来却是要面对残忍的事实……
说是想静一静,可她如何能静得下来。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只有在十年前她以为母亲遇难时才有过。那一次,方惋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能从悲伤和阴影中走出来,而这一次,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不只是一团肉,那是一个已经来到世界上的生命啊!这次她又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走出伤痛?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只觉得全世界都是黑的,冷的。尽管有文焱的爱,有亲人的爱,可怎能弥补失去孩子的痛苦呢,心都碎了,再也补不起来。
方惋是这样,文焱亦是如此。
文焱坐在病房外的走道上,落寞的身影不似往日那般挺拔了,软弱无力地垮着肩膀,靠在椅子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太浓,仿佛这周围的空气都陷入了冷滞。男人的悲恸有时与女人不同,即使是痛得快死了还是在强撑着,只因为……这个家已经有三个人躺在病床了,他不能再倒下。他要安抚好方惋,要好好照顾她,还有他得父亲,外公,也都需要他照顾,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三个病房来回跑,从部队赶回来就一刻没停过,心情也没有一秒是平静的。身体的疲累和精神上的折磨,即便是铁打的人也难熬,可文焱依旧咬牙在挺着,他心里始终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他是男人,他要撑起一个家,他是这个家的支柱,不管发生什么事,除非是他哪天光荣牺牲了,否则,他绝不能倒下。
文焱回到病房的时候,方惋已经睡了。她现在十分虚弱,加上巨大的打击,她的身体吃不消,昏昏沉沉的就睡过去了。她蜷缩在被子里,枕头旁边是湿的一片,脸上泪痕未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文焱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坐在她身边,凝视着她的睡颜,她连睡着了都是皱着眉头的。文焱的心无时无刻不在为方惋和痛着,他希望这一觉她能睡久一点,晚一分钟醒来就少一分钟清醒。
男人的脸看起来格外憔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尽是一片痛惜,喃喃地说:“老婆……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身体复原了我们就加把劲……我会再让你怀上宝宝的……”
文焱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全家都在为宝宝的死而悲痛欲绝,包括他自己。要想让这个家里再有欢笑,除了尽快再让方惋怀孕,还能有其他办法吗?文焱认为只有再出现一个新生命才能让方惋从悲伤中解脱,这个家才有生机。
文焱去楼上的病房看了文治平和邱樟,他们都已经休息了。邱淑娴不放心请特护,她要亲自守着,而文萱则因为要照顾自己的孩子,所以没留在医院。
文焱回到方惋病房,在沙发上过了一夜。他实在太累了,强撑了一整天,终于能歇一歇,可躺在沙发上,脑子里全是一些令人心碎的镜头……他是特种兵,出生入死是常事,他见过不少血腥恐怖的画面,可他今天才知道,最最可怕的就是看到自己的孩子躺在面前,全身冰冷没有呼吸……
如何能安眠?文焱睡不着,尽管已经疲累不堪。方惋若不是因为太虚弱,她也不会睡着的。
辗转反侧到天亮,文焱才进入了浅眠,只是才那么一会儿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
“文太太,请您别让我为难好吗……您千万别起来啊……您快躺下!”护士温柔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不……我要去看我的孩子……你让我去,你别拦着我……你放开啊……放开我……”方惋用尽全身的力量在挣扎,嘶喊,可她现在的力气连推开一个人都不行,声音更是嘶哑无比。
“文太太……您别这样……医生说了您不能乱动,小心伤口啊!”
“我不管伤口,我要见我的孩子……”方惋拽着护士的手,眼神涣散,神情悲恸,情绪十分激动。
原来是方惋醒来了,正好护士拿药进来给她吃,她要求护士带她去看孩子,护士哪里敢带方惋去啊,如果她受到刺激再度昏过去,护士但不其责,不敢那么做。
文焱急忙从沙发上起来,几个大步跨过去,将方惋的身子搂在怀里,心疼地抚慰着:“惋惋……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方惋紧紧抱着文焱,哽咽着哀求:“老公……让我看一眼孩子……我一定要看……一定要……老公,我保证,保证不会昏倒的,让我去……”
方惋的情绪太过激动,目光涣散凌乱,一个劲地重复着这些话,她的意识几近疯狂。
比剜心还要痛的感觉在侵袭着文焱,尽管方惋一再保证自己不会晕倒,但文焱是亲眼见了孩子尸体的,当时的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痛,会让人崩溃的。他的父亲和外公都因此而病倒,他自己也是生不如死,现在方惋提出要去看,她的精神状态只怕会承受不住。医院不是没有先例,有的父母在见到胎儿的尸体时当场疯掉的都有……文焱担心方惋,他不愿再让她
“惋惋……乖,听我的好吗?把药吃了,好好休息一下,过两天再去看……孩子……被保管得很好,暂时还不会火化。”文焱说到这后边两句已经是忍不住两眼泛泪光了。
“不……我不要等,我现在就要去……老公,去求求你了……老公……求你……”方惋一声声哭诉哀求,这凄惨的一幕,连旁边的护士都在暗暗抹泪了。
文焱心痛又心乱,方惋从未求过他什么,这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他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终于还是拗不过方惋的苦苦哀求,文焱只得答应了。他明白,以方惋的性子,如果不让她亲眼看到孩子的尸体,她接下来就不吃不喝了,并且她会一直都这么求他,他就算是再坚硬的心也经不起啊……
原本在死婴死胎的处理上尚无明确规定,大部分医院遇到这种情况会采取的做法是会送去“医疗废物集中处理中心”处置,会进行焚烧,但由于文家的背景特殊,医院也没有按照寻常的处理方式,而是暂时将尸体保管,放在了冷库。
方惋在文焱的陪同下来看孩子的尸体,在此之前,她脑子里都是模糊的影像。死亡,只有当你真正地与死亡面对面时,才能感受到那种暗黑的冰冷和恐惧。在方惋看到孩子的尸体时,整个人都瘫软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在这个时候无限放大……放大……
那么小小的一团,冷冰冰的,方惋才只是看了一眼便差点昏过去。文焱紧紧抱着她,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是第二次看到孩子的尸体了,那盒第一次相比,痛苦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更加强烈。连他这样有着超常坚强意志的人都感觉快要疯了,何况是方惋呢。
方惋看一眼就再也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她虚弱的生命都好像被瞬间夺走,虽然还没彻底失去意识,但也瘫软在文焱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宝宝……宝宝……如果不是你在妈妈肚子里就缺氧了,你出生之后就不会……不会…………宝宝……妈妈该怎么办啊……妈妈的心好痛,好痛啊……宝宝……”方惋这撕心裂肺的哭嚎饱含着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绝望,她恨不得自己死也不愿看到孩子的尸体啊……可是,为什么现实就是这么无情?怀胎十月,母子早已经血脉相连密不可分,而现在,她还活着,宝宝却永远都不会醒来。
宝宝的尸体会被焚化,会变成一堆骨灰被装在骨灰盒里埋在冰冷黑暗的墓地……
文焱哭得没有声息,与方惋的哭喊刚好相反,两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悲痛,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而来,足以令人精神崩裂。文焱抱着方惋回到了病房,好像经过了一场硬仗似的惨烈。
让文焱担心的是,他只有一个月的假期,一个月之后他就要回到部队,还怎么能照顾方惋?一个月的时间她怎么可能会恢复?他多想能一直陪伴着她,直到她能振作起来,但现实却是不允许。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新再快乐起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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