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最后的文明人

    雷森回到了城西，路上还碰到了一个熟人，是那被毛里斯带去过聚居地的长须老头。
    虽然已经吃过辐射药，但雷森身上还有不少伤口，便让老头帮忙处理一下，就算是兽医，处理外伤这种简单的事，应该还是靠谱的。
    老头把雷森带回了自己家，他就住在黑市角落、一个看着像小卖铺的一楼门面房，平时到了晚上，就打开门直接做生意。
    门面房内面积不大，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常见的医药器械。得知雷森去过城东荒郊，长须老头赶紧拿出针管，抽了雷森一点血，随后又拿出一个装了试液的玻璃管，把雷森的血挤进去，一阵摇晃后，观察试液反应。
    片刻后，玻璃管里的试液都没变色，老头才松了口气：“你体内的辐射值已经回到正常水平了。幸好你自己身上带着药，再晚一点，你就算不死，也得变个样。”
    受到辐射长期感染，人就可能会变成食尸鬼，雷森也同样庆幸自己带着那些辐射药片。
    随即，老头又疑惑道：“那么多地方，你干嘛非要去辐射区里晃悠？观光去了？”
    雷森可没心思理会他的调侃，脱掉身上的大衣扔到地上，露出身上的外骨骼，以及那些被食尸鬼的利齿留下的伤口：“有劳，请尽快。”
    机械外骨骼主要连接身体的各个关节处，能进行动力加持，却不能像动力装甲那样，对全身体都有保护，雷森身上没有被外骨骼覆盖的地方，现在全是食尸鬼留下的咬伤，血迹斑斑。
    老头对雷森身上的外骨骼似乎没多大兴趣，拿出酒精和棉签，但在看清雷森身上的伤口形状后，却是皱眉：“你遇上食尸鬼了？”
    “嗯。”雷森淡漠回应。
    “不止一只吧？”
    雷森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
    “你还真是走运，这都能让你跑了。那些家伙可没有理智的，又经常成群出没，他们一窝蜂涌上来的时候，连异变体那样的大块头都未必是对手；被他们咬到也一样会被辐射污染。年轻人，以后小心点，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老头一边念叨着，一边给雷森的伤口消毒。他隐约嗅到了雷森身上似乎有股诡异的酸臭味，地上的那件大衣也散发出同样的味道。
    处理好伤口，老头对那酸臭味实在好奇，顺手捡起地上的大衣查看起来。
    随即，脸色骤变：“这上面……怎么有胆汁？”
    旁边的雷森皱眉：“胆汁？”
    “这是异变体的胆汁，食尸鬼对这东西的味道特别敏感！我之前见过几十只食尸鬼咬死了一个异变体，它们分食尸体的时候，就是先把异变体的胆挖了出来争抢，你怎么会沾上这东西的？”
    老头满脸惊悚，若有所思地盯着雷森：“这东西，是有人弄到你身上的吧？你在城东荒郊遇到什么人了？竟然会这种手段？”
    雷森默然，这事实在太难解释。片刻后，才沉声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了。”
    “呵……这年头，做好人的代价太大了。”老头似是嘲笑地道：“你就是因为想做好人，才会被弄上这东西的吧？”
    雷森沉默许久，始终没有回答。
    老头走到一处柜子前翻翻找找，最终拿出两粒过期的阿莫西林，扔给雷森。
    随即，又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我要劝你一句，如果你想做好人，就要想清楚后果；如果要做坏人，就自私点，彻底的自私，别总想着拯救别人，这世道容不了小人物的善良，别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命给搭上。”
    雷森听了，却只是报以苦笑。好人坏人？他从没想过这么多，一直以来他最关心的，还是要找到苏灵的下落，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去做任何事。
    至于把嘉铭救出来带回聚居地、和现在寻找婴孩、对他来说，都只是顺便的事情。
    老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沉下脸对雷森道：“对了……你脑子里的瘤子……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治。”
    “什么办法？”
    老头迟疑片刻，才说道：“我先和你说清楚，这个办法，我也是刚想到，没有试验过，能不能成功没法保证……”
    雷森摆摆手：“如果你是要给我动手术的话，还是算了。”
    当年进入冷冻仓之前，雷森就和医生了解过自己的状况，脑子里那颗瘤子已是相当严重，就算真的上了手术台，手术成功的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雷森从不相信所谓的奇迹，更不相信那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与其拿命去赌这微薄的可能，不如好好利用最后的时光，赶紧找到苏灵再见她一面。何况这老头又不是正经医生，雷森可不敢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他。
    “不是手术，是……”
    老头还要说些什么，雷森腰间的无线电忽然传出斋藤的声音。
    “朋友，现在能听到吗？喂？”
    雷森拿起无线电：“能听到，有什么事？”
    “能听到就好，请你马上过来一趟，就现在！”
    斋藤的语气非常急促，说完就挂断了无线电，根本没给雷森拒绝的机会。
    雷森皱眉思索片刻，便问老头道：“你这，还有别的衣服吗？”
    老头看看雷森身上的外骨骼，走到角落，在角落的一个竹筐里拿出一件大衣。
    “这衣服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你不介意的话就穿吧。就当我送你的，不另收费了。”
    “谢了，老头。”雷森接过大衣，拿出两粒辐射药拍在桌上。
    “别叫我老头，给面子的话，可以叫一声我香川教授。”
    一个兽医，却让别人称自己为教授？雷森不由地好笑，但也没和他计较，转身便要离开。
    “诶！等等！”
    雷森刚走出门口，老头香川又叫住了他。
    “你说你和我来自同一个时代，我信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还这么年轻，但现在你和我一样，没几天好活了。”
    “我们这种人，现在已经不多了。可能，我们也会是最后一代的文明人，以后的人类，只会更加荒蛮，更加兽性。”
    “所以，少点作死，想办法尽可能活久一点吧，等我们这些经历过旧世纪的人，都死完了，人类的文明，估计也就到头了。”
    雷森默然许久，最终还是没再答话，径自离开。
    等雷森抵达斋藤的别墅，已是晌午时分。
    刚踏入别墅大门，雷森就感到气氛不对，四周把守的人各个站的笔直，脸色严峻，丝毫没有平时懒散的样。
    进入别墅，雷森一眼就看到角落有个担架，躺着个浑身缠满绷带，像木乃伊的家伙。斋藤和杜兰特则坐在各自位子上，正激烈争论着。
    杜兰特老脸涨红：“不只要把他弄死，还有我的损失！我的损失怎么办？”
    斋藤脸色铁青：“如果不是你自己抠门，连个护送的人都不舍得请，会发生这种事？城主那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别和我说你的损失！”
    看到雷森，两人才暂时停止争吵。斋藤看着雷森的脸色颇为不悦：“怎么现在才来？我之前呼叫你的时候，怎么没反应？”
    “在睡觉，没听到。”雷森毫不畏惧，面无表情道：“别忘了，我不是你的手下，没有义务随叫随到。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哦……对，你不是我的手下，我忘了。”
    斋藤似乎忘了这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道：“是有点事，不急，你先等等。”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斋、斋藤先生，我来了！刚刚确定了，他真的出过城！”
    一个身着士兵制服的男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进别墅时还踉跄两下，差点摔倒。
    雷森扭头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来人，竟是那曾在艾瑞莎的旅馆里，见过自己面容的士兵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