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殉道六九

    比妖魔还像妖魔的人影站在银河的尽头，手中的锈剑依旧完好，背后的血色朝阳终于走到了尽头，露出黝黑的剑身来
    隐约的血腥气仍旧从剑脊上散发出来，如扑面兰香
    周乾的脸上依旧带着笑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浑身骨骼肌肉发出阵阵哀鸣。
    点苍派的人也在城头，看着距离那五尊人影不过百步的周乾，本就丑陋的疤痕瞬间扭曲
    “盘蛇！！！”
    陈杭的师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七丈来高的黑色骷髅穿着鳞片的大衣，就像佛陀披着袈裟，妖冶的长尾在风雨中摆动
    生着佛相却不行佛事，
    每一拳砸落都会在地上盛开一朵血肉之花，不论是真气武者……还是武圣
    点苍派的巅峰战力在它面前就像稚童，无坚不摧的罡气碰上光滑如镜的黑色鳞骨就像竹枪刺中了铁浮图。
    那是中州的浩劫，自那次围杀后，点苍派一蹶不振，搬到了北凉，再没回到那个伤心地。
    周乾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数百妖魔，阻挡在五尊身影前的无一不是妖魔中的佼佼者，
    单手挥剑画圆，身后的秋水同步画出一个大一轮的剑圈
    血气消耗殆尽，周乾的法力却早已恢复，不顾经脉哀嚎，法力以人仙时的速度在体内轮转。
    剑锋划出了完美的圆周，圆弧赤红发亮，看起来更像是日全食中的太阳，月亮暂时遮挡了日光，但明亮的冕仍旧从月影的周围散逸出来。
    剑一，明火执仗之道，行如燎原，发如烈火
    赤红的剑芒在前，周乾在后，狂龙成型!
    周乾站在这轮小型赤日的正中央，念诵着古老的证言，此刻的他仿佛站在流云火焰中的佛像，极端沉静，威仪具足。
    “我来此界时，当除一切魍魉。”
    贯穿多元宇宙的人道意识被勾动，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睹这神临般的一幕，与其说这是剑势，不如说它是个祭典，一个以区区人类身躯到达仙佛领域的祭典。
    赤日缓缓地旋转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空气，掀起猛烈的飓风。
    一瞬间方圆百里的风向都被周乾改变，大地的碎片和骸骨都被狂风卷起，去向赤色的日轮。
    妖魔也被飓风影响，它们抠紧地面以免被飓风带走，但风仍旧把它们扯向空中，别扭的姿态格外诡秘，仿佛在邪神诞生祭上的荒诞之舞。
    周乾信步前行，每一次吐气，灼热的火光都随着呼吸从剑圈周围喷射出来，
    他挥剑将燃烧的妖魔打成碎片，碎片触及红日的边缘就化为雪白的灰烬，在周乾背后形成白茫茫的烟尘，飘向已经结晶化的大地。
    此刻的周乾就是死神在人世间的投射，随心所欲地把一切焚毁。
    赤日将数以百计的妖魔拉向他，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魔把他整个人都遮蔽了，紧接着分崩离析。
    剑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周乾斩着斩着咆哮起来，声如巨龙，区区锈剑即使裹着天下第一的至纯剑罡也被灼烧成赤红色，每次荡出都是一片耀眼的火光。
    他就是战车、就是铁骑，成型的狂龙怒号着冲阵，把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都碾碎，
    从背后望去，红色的长龙击穿了数百绝顶妖魔的包围圈，无论是如何坚硬的躯体都被焚烧后击碎，
    无论是如何诡秘的异术在接近赤红剑圈的那一刻都被焚毁，变作五颜六色的气态能量飘上天空。
    剑刃卷起了炽烈的狂风，在妖群中周乾同妖魔一样放声咆哮，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少年人硬生生地撕裂出一条道路来。
    如果这是场战争的话，他一个人就可以取胜，敌方士兵会在这压倒性的暴力下心理崩溃，哭号着抱头逃窜。
    但妖魔对于死亡已经不再恐惧，它们眼看着同类在周乾的锋上撞得粉碎，却仍旧如潮水般往上涌。
    赤红的光辉已经熄灭，这种爆发性的剑势原本就难以持久，但不受加持的周乾依然保持碾压的态势，单剑次轮翻逼近的妖魔。
    锈剑的铁锈早已磨光脱落，剑罡附着其上切割妖魔的骨骼时溅出刺眼的火光像是电焊条在切割钢铁。
    终于，一名形似青蛇的妖魔一口毒液有灵性的避开了剑罡的震荡，渗进去接触到了剑体
    金属的剑身半秒都没有撑到，就化作黄褐色的腐水滴落在地。
    周乾的脚步终于停了
    五尊身影近在眼前，除了蛊虫构成的魔躯和黑色骷髅外，还有一虎一鹰一孔雀。
    捉对厮杀的武圣也回来了，出去了双手之数，回来的不过三四残躯。
    城头的人满是绝望，他们都知道那五尊身影是什么，
    比大妖还要高出一层，妖族七大圣，今日来了五个
    这一战，凉州彻底守不住了，明明还没到决战的时候，城头半靠着艰难站立的武圣满心悲怆
    手中的剑柄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残剑掉落在地。
    周乾沉默着，一如整片战场，鸦雀无声，
    身体已至极限，法力枯竭，五个最强的大妖还没出手，似乎已经没有再战下去的必要了
    他跨步向前，拦路的妖魔已经被斩杀殆尽，那一口毒液并非是被蛇妖喷出，而是在一剑穿心后从体内生生逆流的。
    妖族大圣与他之间，再无阻碍
    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变为狂奔，步履中似有悲壮，城头上的人沉默
    人头攒动，一个接一个下了城头似是不忍心再看
    吱呀一声，悠远开门声打破了战场上的寂静，一队队踩着草履，身穿布衣的人影从青铜巨门后鱼贯而出
    凉州的每一个人都有这么一身装束，只是没有人穿过罢了
    当今圣上年方十七，七年前太上皇身着此衣，在凉州成与覆海大圣蛟魔同归。
    凉州城灭，就连百姓也换上了这身装束，虽然他们有的连锄头都拿不动……
    天雨雪，莫名的壮烈之意在一片寂静中升起，不论男女老少，武者平民，与城皆亡
    百年厮杀，无一投妖，凉州城没有孬种！
    十步了，周乾靠近了，身后的白衣人群也同时迈步，发出最后的无声的冲锋。
    最后的残卒背水一战，一如既往嘹亮的号角响彻云霄，战鼓重新擂动，恒古的咆哮从每个人胸腔中迸发出来
    “我为先驱！”
    断了半截腿的武圣化做炫目的长虹
    “哈哈哈，大丈夫当如是！！！”
    真气境的武者浑身穴窍炸开一蓬血雾，速度却又提升一截
    明明是一群蝼蚁，五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却心底发寒。
    流光溢彩，最前面那青色衣袍的少年不知何时披上了霞光，
    天上的仙人也不过如此吧，武者们感叹着，跟着那道身影腾越，如苍鹰击于殿上，血洒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