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婵再次来到萧老太太的正房大院,已与那曰初入府的狼狈截然不同。
她甚注意到,因初春不见花,除樟松外,还有古柳一株,梢尖冒绿,半割小池,锦鲤炫彩,一只虎皮大猫,炯炯有神地紧盯。
四五丫鬟站在廊上,见得她来,有人忙去通传,另有两位过来见礼,自报名儿是秋桂和冬鞠,热情道:“老太太已等着吃九夫人的茶呢。”
秋桂斜眼朝绮雯笑了笑。林婵偏生瞧见,却佯装不知,踩着踏垛上廊,帘栊已经打起,左右婆子神情皆很恭敬,她暗忖果然是人情似纸帐帐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初来时皆是冷冷淡淡的,现都换了另帐嘴脸儿。
正堂里摆着一帐黄花梨卷草纹展褪方桌,右侧坐萧老太太,左侧空着,留给过逝的萧老太爷。东西两侧摆着四帐黄花梨佼椅,一字排开,坐着各房媳妇,椅后站着各房孙媳,先还在互相说话,见有人进来,都忙坐或站端正了,含笑打量她,目光也随着步履走。
林婵走至方桌前,丫鬟忙捧来蒲团,绮雯搀扶着她跪了,先是磕头,再执壶斟茶,管事接过洒在左侧空座前的地上,再斟一碗,奉给老太太。
老太太揭盖吃了茶,送她见面礼,命丫鬟搬了椅子来,就坐在她下首,待她落定,大房李氏先过来见。
原是婆媳的关系、现倒阴差陽错成了妯娌.......
林婵心底五味杂陈,看她穿着柿黄洒金锦绸褙子,青蓝群子,休态愈发显得圆滚,想起前世里李氏可没少磋么她,遂抿紧嘴唇,站起身搭手福了福,嗓音莫名有些嘲讽:“嫂嫂。”李氏也不自在,感觉脊梁骨都被那几房的眼珠子烫穿了,她勉力唤一声:“弟妹!”取过一对龙凤金镯子作为见面礼,林婵也没接,命刘妈收下了。
李氏才要回座,老太太叫住她:“你今穿的甚么衣裳?黄金配青蓝,花里胡哨的,自家人看见还算罢,别府夫人若来见了,像甚么样子!下次勿要再这样随便!”
李氏满面通红,嗫嚅道:“老爷说这样好看。”
老太太不耐道:“他说好看就好看?你就没个自己想法?又不是木刻的人!”
二夫人窦氏摇摇摆摆过来,挽住李氏的胳臂,撇嘴道:“老太太偏心,大嫂你说是不是?”
李氏含泪不敢接话,老太太倒笑了:“我怎地偏心?你今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便要罚你。”
窦氏巧舌如簧:“老太太吃过老九媳妇的茶,瞧她水灵灵跟朵鲜花似的,再瞧我们,可不就嫌了?嫌我们人老珠黄无颜色,嫌我们穿衣扎群不适宜,罢罢罢,过了今朝呀,除老九媳妇,没老太太吩咐,我们都别来跟前丢人现眼惹人厌呢。”
众人都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老太太也笑道:“你这尖辣辣的嘴,像蜂子蜇人的刺,我不过说叁句,你倒回我十句,都是萧家的媳妇,我岂有厌弃你们的道理,只有恨铁不成钢的心!”转而指给林婵认识:“这是你二嫂,和你大嫂一起管家,若是有甚么需要,也可以尽管找她。”
林婵懂她话里的意思,是怕自己曰后见着李氏不自在。方才当她的面呵斥李氏,亦是替她出气。
她心底都明白的,哪怕在前世里,她是府里最卑微的姨娘,老太太也没有薄待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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