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彰略思忖会儿,语气平稳:“大树底下好乘凉,然大树底下无良草,攀附权贵是一把双刃剑,有利有弊、有福有祸,我难出两全齐美之策,还请大哥及旻哥儿自行定夺!”
“徐阁老权势滔天,攀附不过权宜之计,旻哥儿但得他及你我扶持,成为大树指日可待,到那时,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还有何所惧!”萧肃康眸光阴沉,话里有话:“先父把你带进萧府那日起,母亲视你如己出,我们亦把你当亲兄弟,视萧家荣辱与共,而现今观来,你言行坐卧如隔云端,始终不肯亲近!”
萧云彰听得,无奈地微笑:“大哥此话又从何说起?”
二爷打起圆场:“大哥言重,将心比心,你便是问我之策,关乎旻哥儿婚配前程,哪敢乱表主意,但你若有想法,不妨知无不言,若需我们,兄弟道理,定竭尽全力相帮。”
萧云彰官场数年纵横捭阖,早已深谙听话识音,叁两句便知他俩在唱和,且冲他来,却也喜怒不形于色,静候真章。
果然萧肃康下颌对向他,开门见山:“我确实有个主意,九弟,非你答应才成!”
“大哥尽管说来一听。”萧云彰不疾不徐。
萧肃康继续道:“弟妹病逝至今,虚晃五年过矣,你一直形影单只,不曾另娶。惹老太太十分挂心,私下常叮嘱我替你物色保媒,今时倒是天降的姻缘,林小姐若能嫁你,可谓一桩美事!”
萧旻脸色倏得苍白,他几乎跳将起来:“这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以?”萧肃康目光如炬:“你看去很慌张的样子!”
萧旻抑制住潮涌的情绪,解释道:“林婵才十七岁,与小叔的年纪及辈份相距甚远,依我之见,不妨修书一封,给林伯伯讲明原由,他擅人情世故,理应不会为难退亲,到那时再将林婵好生送回”
依你之见,愚蠢至极!萧肃康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千走万走,你偏要陆地行舟。退亲但得宣扬出去,你可知后果?不仅萧家自此背负弃信违义之誉,你也逃不掉趋炎奉势、攀高结贵之名,纵你日后职高威显,在皇帝、同僚及百姓心中,免脱不去几分鄙夷。官场不差才能和运气,就差几分人情,得幸是它,不幸亦是它,你岂能讲得这般儿戏。”
萧二爷插话进来:“更况当年太子登基后,皇权不稳,林大人是助他将几位皇叔驱撵边疆守关的功臣,这些年大多薨逝了,仅余叁皇叔宁王驻扎云南。他现虽远离京城,调任浙江知府,在皇上心底仍占一席之地,朝中也不乏关系亲厚者,他若突然发难,委实大不妙。”
萧肃康一拍桌沿,朝萧旻叱道:“你闭嘴,我已决定,林小姐转嫁九弟,你等着娶徐二姑娘就是。”再问萧云彰:“你可有异议?”
萧云彰语气温和:“承蒙当年萧老爷收留,并冠上萧姓得以登科入仕,如今皆为旻哥儿婚配愁郁,我有心还报这份恩情,愿意娶那林小姐!”稍顿:“光我们剃头担子一头热不行,还需问问林小姐,她可甘愿嫁我!”
萧肃康道:“我会让夫人去说和,你等着信就好。”
萧旻先默着,继而抬高嗓门问:“若她执意不肯嫁小叔,一门心思定要嫁我呢?”
萧肃康恼他这副拿不起放不下的怂样,当着弟兄面不便再发作,冷笑道:“她若不识抬举,正妻决无可能,愿意做妾,那随她!”
语罢,因要赶去找李氏商量,起身走了,其他叔叔们也不再留,房间很快变得静穆无声,唯有萧旻独自呆呆坐着,也不晓过去多久,纸窗上阳光渐满,两只大燕子在檐下筑巢,翅膀拍得簇簇作响,莫名听见个女孩儿憨媚地笑一声,再从他耳边滚滚跑远了。
他的背脊倏得僵直,似惊醒又似懵懂。
只道流年偷换,却原来依如故。
林婵睁开惺松眼儿,风吹得绿竹帘子啪啪作响,不想竟一觉睡至午后,刘妈和小眉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正梳头时,门外有个婆子道:“大夫人来了。”
林婵暗忖她来干甚么,忽然心底一动,不露声色的站起,走上前去迎接,李氏不复晨时的疏远,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笑道:“我晌午来过一趟,你还在睡呢!”
“你们怎不叫醒我?失了礼数!”开言嗔怪常妈和小眉,李氏忙说:“是我让她们勿要吵你,出这样的远门儿,爷们都受不住,更况你这样的娇骨儿,旁得无谓,歇息休养最顶要紧。”
“谢夫人体恤!”她的待客礼数也就止尽于此。
李氏问甚么话,想答就多说两句,不想答就懒懒地模样,连常妈都察觉到了,她斟来茶水,一面道:“我家小姐在路上病过一段时日,现精气神还未完全恢复呢!”
李氏满脸关切打量她:“得了甚么病?不如让管事去请太医再来给你诊脉,开些养身的药方子。”
林婵摇头:“我已大好,无需再劳烦!”
李氏脸上渐露难色,叹息了一声:“自打今儿见了你,我是愈看愈欢喜,可天威难测,祸福旦夕有桩事儿,我实在难以启齿!”
“哦,是么!”林婵弯起嘴角,似笑非笑,等候她说。
该来的终是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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