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翼号的引擎轰然启动,蓝色的火焰冲击着星球地表的沙土,将精金与钢铁组成的庞大舰身推向宇宙时,圣萨多基正站在主控室的瞭望台前,舰长和其他工作人员坐在控制面板前匆忙紧张地调控着数据,检查着整体的舰身情况。
天使凝望着辽阔的前方,看着舰首撕开大气层,冲入黑暗的宇宙,恒星的光亮撒在他的面庞上,沉静坚定。
在他修长硕壮的金盔身躯之后,那双洁白的庞大双翼,并拢于肩,垂至地面。
你站在后方的一个位置,将目光从瞭望窗外的宇宙移向大天使的背影,在不久之前,他对你说,如果你决定要留在舰船上,那么,现在这种战舰启航的流程,就是一件你需要常常经历并习惯的事,这是一次有价值的经验。
当舰船成功脱离星系,顺利进入预定的航行轨道时,你依然为宇宙的浩瀚而深感震撼,你所在的种族已经有了在群星中旅行的技术,将一颗颗星辰改造为人类生活的世界,这是何等杰出的成就。
主控室内的舰员开始日常的监测与维护工作,战舰航行状态基本稳定,由于殖民星请求援助的级别紧急,前一日技术人员就加紧了维修进程,甚至狼团也派来几位技术员以提供帮助,而狼团主舰队已经提前向着信号目标星系出发。
临走前,狼团原体赫利奥还和天使开玩笑道,等天使修好他的白翼号,赶上来的时候,狼团早已将星系上的问题解决了。
确认战舰各项指标稳定,航行状况无异以后,血天使的军官开始从主控室离开,天使听完舰长的报告后,也走出大门,你跟随着他回到休息舱室中。
密封舱门旋转关闭,为你和圣萨多基留出一块静谧的休憩之地,天使张了张他的翅膀,庞长的羽翼做了个充满力量感的舒展。
你在背后默默看着,发现就像人类会在长时间的加班忙碌后伸展腰背一样,大天使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人性化的动作,你还以为他不会疲惫呢。
在此之前,你们还在阅兵礼堂,进行了军团动员和检阅大会,层层的整齐划一,血天使战士的宣誓让你倍感震撼,重整旗鼓,向着宇宙再次出发。
“请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个摘掉。”圣萨多基扭过头来,对你说。
你的注意力停留在雪白翅膀上的几处闪烁银色上,这些银线点缀于羽毛中,如流泄的美丽星河。
在那场大会上,为表隆重,圣萨多基穿戴了精美的仪式性盔甲,明亮的镀金钢铁,贴合着他身躯的肌肉,庞大炽白的双翼也被精致点缀,银色的链饰在他的羽毛间垂下。
这东西在羽翼上,他确实不好处理,你随手帮个忙也没什么,你在心里想道。
你慢慢走上前,伸出手,带着万分的迟疑。
圣萨多基没有催促你,他静静地等待着。
就像一个谦卑而谨慎的仆从,你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银色的细链,由环扣紧,在他的羽毛深处,察觉到天使注视的目光,你歪着头,强忍不安和颤抖,链扣很紧,你用上力气才将它解下。
一声轻微的拨响声,链扣刮过羽根,天使似乎抖了一下,就好像人类被从头发里粗暴地摘去发夹一样。
完美的羽毛被金属链子弄得杂乱,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有点无措地望着这完美庞大羽翼上的瑕疵。
“梳理它吧。”圣萨多基轻声说。
你手上没有工具,只能用你的手掌,不知所措地抚上这宽厚的羽翼,绒毛拂过你的手指,柔软而厚实,带着天使的体温。
你沉下心,慢慢地梳理,将羽毛抚平,让它们顺着生长的脉络回到本来的位置上,这份工作就像是艺术家似的,在你的动作下,天使的羽翼再度变得完美,厚重的纹理如石雕般,带着层层的阴影,每根羽毛上的绒毛都洁净纤长,呈现宏壮的美。
就这样,你摘取着链饰,也帮着梳理被弄乱的羽毛,动作渐渐娴熟,你的手臂逐渐抬高,为了便于你的动作,让你能整理到他的羽翼上部,圣萨多基坐在了大型椅子中,他的羽翼尖端——几根宽长的直羽触到地面,你小心地绕开,以免踩到它们。
你摘下了最后一条银链,天使的翅膀关节部位没有太多羽毛覆盖,这里是他的羽毛收束的顶端,你能体会到骨头上覆生的肌肉和薄羽,充满着天神般的力量感。
你的手指稍稍向下了些,以便整理下方的略小的羽毛,手指就像细数般从羽尾划过,慢慢到了一处,这里的肌肉略微凸起。
“记得吗?这是我曾经的伤口。”圣萨多基轻柔地说。
你蓦然一震,动作停了下来,目光放空,像是陷入了回忆,或是执拗,愤恨,伤怀与各种负面情绪交迭而上。
圣萨多基侧过头,深深地凝望着你。
你们之间,此刻的气氛仿佛就是永远。
你突然猛地推开他,或者说,你自己跌出了一跤,狠狠砸在地板上,疼痛漫身传来。
在这事情突然发生的时候,圣萨多基也错愕了一下,不然以原体超凡的反应,他完全可以避免你跌倒。但也几乎就是下一个瞬间,天使原体俯身,伸出手掌要拉你起来。
反应快于理智,你将那只大掌一把甩开,就像撞上钢铁,你的手掌皮肉,连同下面的骨头都疼痛不已,也在下一个呼吸,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你的脑海一片空白。
气氛死寂冷凝。
缓缓地,天使站了起来,如此高大的身躯,安静而沉默地垂望着你。
他的眼中像是充满了伤痛和无奈。
“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圣萨多基说,像是安慰你,也像是安慰他自己。
他离开了舱室,为了避免继续刺激你,给你留出恢复的空间。
听到舱门的开启又关阖的响声,你喘息许久,捂着脑袋,因为痛苦而抽泣起来。
在宇宙中,时间的流逝显得那么模糊,窗外没有恒星的起落带来的昼夜变化,唯有遥远的星系,飘浮的陨石,黑暗是宇宙永恒的底色,也是大部分时候你唯一能看见的东西。
不知过去了多久,你从窗边起身,打开舱门,走出了休息室,到了外面,你才意识到,现在或许是舰船上的“夜晚”,或者说“休息时间”。
休息区的过道中,有轮班换下的舰员,以及血天使战士在走动来去,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军纪严明,但没有平日里的那种肃穆,有不少人还摘去了头盔,似乎都比较随意。
但在你看来,这些身穿猩红盔甲的巨人,露出他们深邃的面孔,不少带着淤疤和旧伤,还是很严肃可怕,甚至因为让你了解到这些战斗巨人般的盔甲下方是真正的“人类”,而更震撼胆寒。
他们统统高你半米多,你在他们之中简直就如一个五岁的幼孩,这是你自从成年后就再也没感受过的,穿梭在巨物成人之中的无助感。
有些战士注意到了你,当然,以星际战士的改造感官,应该每个人都注意到了,但是有些对你不予理睬,而有些向你投来目光,或轻或重,那种看异形仿佛看石头,看活人仿佛看尸体的老兵的目光。
这些半天使们对你并没有恶意,但这种注视就好像一个饱经战火,满身疮痍的精锐老兵,看着在家门口草坪上玩耍,还因为一个摔倒弄脏了小花裙的小女孩。
他们眼中的这种差异带来的冲击和压迫感绝非凡人能承受的。
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嚣和脚步声,动力装甲发出移动的喷气声,战士们沉默而自发地让开道,一个高大的血天使军官来到你的跟前。
从臂上的勋章,你认出他似乎是圣萨多基的副官之一,他向天使汇报过工作。
“你好,女士。”似乎有个深吸气,血天使军官的嗓音透过头盔的内置通话器传出,沉哑又平静。“前面是我军连队的宿舍,你若再前进,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你一愣,接着慌张得涨红了脸,“我,我不认识路。”上一次你也是乱走的。
血天使军官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你的解释,“你没有陪在吾主的身边吗?”
“嗯?”你有点不理解他的代指。
“吾主。”血天使军官的嗓音变得郑重,就好像提到一位他以全部身心奉献忠诚与崇敬,不容许任何冒犯侮辱的存在,“我军团的原体,天使之主,圣萨多基。”
“我找不到他。”你说。
血天使军官静了一会,似乎切入了私下的通讯频道,正在与哨兵交流,短暂的几秒后,他向你颔首,“请容我带你前去。”
血天使的动力装甲向前移步,你连忙跟在他的身后,血天使军官考虑到了你身为凡人的局限,走得不快,更经常在拐角和楼梯处等你。
在走过好几条过道和楼梯后,血天使军官向你示意前方,那有一扇半开的大门,“吾主在等你。”说完便离开了。
你别无选择,此刻再退缩毫无意义,你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扉推开,这是一间很宽敞的舱室,宽广的舷窗在左侧,尽显着宇宙的风景,右侧则是大型桌案,全息投影仪器,摆放着文件的书架,这里似乎是上层军官的办公处,或者小型战略室。
你要找的人就在房间的远端,一个坐在大型椅子里的身影,阅读灯的暗白光线将他的一侧翅膀影子投在墙壁上,圣萨多基从手中的书籍抬首看你。
“我听说你在找我,有什么事?”天使和缓地说。
你吞了吞口中本就没有多少的唾液,从过道的明亮走廊灯下,慢慢走入昏暗的办公室内,室内仅有一盏台灯,照在天使那沉思的,史诗感的,俊美面庞上,脸侧的金发更为他凸显了一分高贵和深邃。
“我想当你的书记官。”你对他说。
你的话语刚落地,他的眼中有着诧然。
如果天使也有如凡人般的心脏的话,你似乎在这一刻,听到了他强壮心脏的一声搏动。
“我很意外。”天使说。
“我知道……我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不会投降的。”你颤着嗓音,微弱但坚定地说。
圣萨多基深深注视着你,他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像是对坚强战士般的敬意。
他露出一个充满了骄傲的,触动而感激的笑容。
白翼号战舰驶过一片遥远的星系,在这战略室里,舷窗投入宇宙的星光。
朦胧而昏暗。
你是那么纤小的影子。
天使原体坐在椅子上,但依然显得比你高大得多。
你们遥遥相对。
半晌,他向你招手。
“来吧,坐到我的身边,你愿意陪我一起看书吗?但也不要勉强,优先考虑你自己的状况,如果无法忍受,你随时可以离开。”
你走过去,坐在一把旁边的椅子上,感应器自动帮你调整到合适的高度,阅读台灯的光亮将你笼罩,圣萨多基将手中的书籍分享了一半给你。
你的心脏和神经在痉挛地跳动,你咬着后槽牙,死死忍住冲动,圣萨多基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你呼出一口颤抖的气流,就像在只差一毫就将滑下的悬崖峭壁上勉强冷静了下来。
你坐在天使的身侧,没有情绪崩溃,也没有抽搐发颤,当你极力将注意力放在书籍页面上,忘记其他的一切时,你拼尽全力阅读着字句,用所有的注意力去思考,终于渐渐地放松下来。
他几乎就像不存在了一样。
你们就像和缓的同学者,安静地共读着一本旧书。
时间静静流动,只有当你疑惑地轻声念出一个艰涩的句子或者段落,带上不理解的语气。
他才会轻声开口,和你分享他的见解,他的智慧所挖掘与联系得到的其中精粹。
而你紧攥着椅子把手,让他的嗓音流过你的神经和心灵,带来阵痛,也带来触动和感悟。
这时光是如此恬静美妙。
就像曾经,在黑暗的底巢,废物和垃圾的山下,肮脏排泄渠的边上,仰望着闭塞黯淡的上空,你以天真的思考者的角度和他谈论宇宙,谈论人性,谈论人类的价值和牺牲的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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