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沐浴洗漱的安德洛斯特握住浴室门上那铜质的把手,有些迟疑的走了出来,脱去了沉重的盔甲,清爽的冲洗了一番以后,确实让他感到非常轻松,但是,只能穿着盔甲里自带的衬衣,无法更换上更正式的,能够合适的在女士面前出现的衣服,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拘谨和不安。
骑士微微垂皱着眉宇,想到再在这里多做逗留,少女可能会撞上头发湿漉衣衫不整的自己,便难以忍耐胸腔里翻腾的隐约羞耻感,这实在太不合适了,骑士迫切的想要马上走到那位年轻的女士为自己安排的床榻附近,尽快修整入睡,在沐浴过后临睡时分还在他人的屋宅里走来走去,实在是不像样子。
但他是不是应该打声招呼,与那位温柔的少女小姐道声晚安呢?安德洛斯特一时间又有些迟疑。
……毕竟,若是真和少女所说的那样,他第二天可能就会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那么他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相见了,温热的茶水,柔软的床榻,干净暖和的洗澡水和香柔的皂液……以及,这位美丽淑柔的少女小姐……在他亲吻她的手背时,羞涩而拘谨的将手指轻轻蜷缩起来——这一切都将如酸涩和柔眷的梦境般,清醒后就了无痕迹。
想到这里,安德洛斯特的心中不知为何的就涌起一股淡淡的牵扯的涩感,他走到了她的房门前——就在浴室的对面,骑士抬起手,指节在那门上轻轻扣响。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回应。
“怎么了?”女性的柔和嗓音,带着疑问的上扬声调。
骑士的怔神缓缓消散,他竟然做出了如此不知礼节的举动,他的手掌在身侧缓缓攥紧。
他不禁想到一些并不怎么遵守骑士戒律的骑士兄弟——在严峻的战争时节,领主征集骑士并不会那么严格,有不少和他一样披着盔甲,接受训练和战场磨砺的骑士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高贵的出身,他们曾经只是贫穷村庄里的小子,有些连最基本的骑士实习课程——骑士侍从也没有当过。
因此,在一些喝醉酒后的聚会时,他们在提及与貌美的贵族小姐们的邂逅,那些“私情”与“共度春宵”,那些不堪入耳的不知是真还是玩笑的经历,都是用着乡下人的粗野腔调促狭,他们有时还毫不避讳的比较着贵族小姐或是哪个妓女的胸脯更为柔软白皙。
他的内心不禁一阵僵硬震惊。自己竟然做出了和从前他所不耻的那种行径相差无几的举动。沐浴后,以这样一副模样来敲一位年轻的,没有婚配的美丽女士的房门。
她明明就已经慷慨宽容的允许他亲吻她的手背表达感谢之意,他却还来敲她的门,想要再次表达感激?这种虚伪的借口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接受,他还在渴望得到什么呢?他难道是想暗示诱惑那位纯洁的小姐吗?!
在骑士深吸一口气,打算匆匆搪塞屋里少女的问话,就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门悄无声息的因为他敲动的动作而滑开了一道小口,不知为何,这位小姐的房门只是轻轻的阖着,并没有上锁。
骑士感到一阵慌乱,他握住了房门的把手,想要阻止它继续开启,但是就这一道小缝,已经足以让他嗅见一种和他刚刚所在的浴室里相似的浴乳香气——当然了,她不久前也刚刚沐浴完毕,他们一前一后的使用了同一间浴室,此刻,少女可能正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他的喉咙里涌起干涩。
“怎么了?进来呗。”一无所知的少女随意的发出诱人的邀请。
她看到门被他推开一点,却不理解他为什么迟疑不动,不理解有什么正在尝试动摇诱惑着骑士的内心,安德洛斯特僵持了一会,在从小接受的严厉教导培养出的坚定而且正直的品行下,他缓缓的将门拉阖回了原位,然后转身离开。
“祝您好梦。”他轻声说。
可是,身后屋内奔来的踩在地板上的足音却并不放过他,骑士听到自己刚刚那艰难的关上的房门被轻而易举的推开了,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感到一阵僵硬的酥麻,他侧头向后看去。
“记得关灯。浴室的灯有没有关?”门口的少女探出半个身子,追出来提醒道。
他看到她那身纤细的灰白长裙,以及其下的一双洁白的小足,他在心底轻轻的叹息一声。不知为何,此刻涌上他心头的,除了方才那中蠢蠢欲动的可耻的情欲,还有一种更为强烈的,让他想要将她拥入怀里的温怜的关怀感。
“……请您注意身体,不要着凉了。”骑士柔声说道。
他脱去了厚重的盔甲,最初见面那严不透风的,如战场机器般壮实可怕的感觉消失了,你此刻看见的是一个有着深金色头发的,面庞深刻得让人几乎目不转睛的俊朗男性,他穿着略显单薄的衬衣,身材结实而颀长,因为刚刚才沐浴完毕,他的脖颈和手臂上还带着些许的水珠,蜷曲的金发微湿,偏过头来和你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睫有礼的垂拢,只盯着你足前的一小块地面,在走廊里偏暗朦胧的侧灯灯光下,他的面庞透出一丝柔和的疏远感。
在这样醉人美丽的景象下,这是位高洁而正直俊美的骑士,你再度意识到这一点。
“我……关灯了的。”骑士接着慎重的回答你的问题。
你往浴室里瞥了一眼,竟然真的没有看到有光透出,你在心里暗自惊叹了一下,你可没有和他说过怎么熄掉天花板上的灯,他就通过观察你的举动,加上研究小夜灯,举一反叁的知道了开关和灯的关系,还主动的关掉了浴室的灯,脑子也很好用呢。
“嗯,你做的真好。”你夸奖道。
骑士微微怔了一下,就轻轻的笑了起来,他像是不太习惯的样子,骑士的确会被嘉奖,但那通常是经过残酷的战斗……即使是最花俏的骑马长枪比赛,也在对手的血腥下场后,胜者才能骑在马背上环绕赛场,接受场上观众的花朵和尖叫欢呼。
对于骑士而言,最甜美的奖励,往往在最可怕的浴血奋战过后。
奋战,并有着为此献出生命的勇气,才能得到他们渴望的——领主的,命运的,女士的……垂青。
对于在非常年少时就投身进入骑士军的安德洛斯特而言,这样简简单单的夸奖,已经非常疏远,是童年才有的记忆了。
“感谢您的赞美,小姐。”骑士控制着声调,微微按胸躬身,但却有些控制不住唇边的笑意。当他看见少女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而微微睁大眼睛的时候,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难以抵挡的柔和感。
骑士并不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本领,他早就意识到,这位年轻小姐其实不习惯他这样的礼仪,她会在他做出半跪动作时后退一步,被他亲吻手背时轻轻颤抖,毫不设防的邀请他这样的陌生青年男人进入卧房……
这种生疏迷茫的,仿佛对严格俗世礼节一无所知的,可爱的作态,让骑士的内心泛起难以控制的柔软,如同涓涓涌出的泉露细流。
但骑士并没有因为少女对礼节陌生无知就随意的对待她,他心中自有约束自己的枷锁,更何况,他知道,她值得他的尊敬和以礼相待,非常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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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家中多了一个陌生男人,但那天晚上你竟然睡得还不错,当然,睡觉的时候你锁了门。
虽然你知道对方是个能穿重甲,挥长剑的中世纪骑士,如果他要闯入你的房间对你施以暴行,你这扇单薄的房门可能根本阻止不了他。
但你已经从他那拘谨的行为中几乎确信,他真的是那种故事和歌谣中传颂的,品行高洁,恪守纪律的骑士。
你甚至由衷的对他因此产生了荒谬的信任感。
次日清晨,你难得没有赖床,反而早早伸懒腰起床,然后就像急于拆开礼物的孩子,快速又小心翼翼的跑到了客厅里窥看了一番。
你看到了,骑士的身影,他正侧躺着,并没有如你所期望,又担忧的那样,消失不见。
在一阵苦闷的烦恼感之中,你同时也感到了淡淡的甜蜜而兴奋的心满意足。
你进了浴室,先洗漱了一番才慢慢走出来。
骑士也醒了,他坐在你铺起的简单床榻上,侧头静静看着窗外的晨光。
“你……睡得好吗?”你一时间有些犹豫,没有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你不知道骑士是不是正感到非常失望。
骑士顿了一会,仿佛轻吐出一口气,才微微沙哑道,“感谢您的关心,我睡的很好。”
你仔细看着他的神色,然后就和骑士转来的目光对上了。
和有着这样俊美正派的五官的男人对视,即便你和他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亲密关系,深邃眉宇中这样湛亮的银灰颜色,也让人心尖不禁微微一酥。
于是你抿起唇,也不避让,带着自己心里的柔痒感,就这样盯着他慢慢的,温柔笑了一下。
骑士略微一愣,你这样有意的笑容显然让他心生局促,但是又不敢大胆妄自猜想,他反而皱起眉,被你勾的目光柔和,又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确定的望着你。
一对彼此暗含蠢动心意的男女,在清晨这样柔柔一碰,即使你们对彼此的想法都还不太确定,但还是有种美妙感。
你打开冰箱,趁着骑士去洗漱,打算找点合适的早餐吃。
其实平时你自己不太爱吃早餐,但是有客人在,你觉得还是有必要准备一下。
考虑到对方可能不会习惯中式早餐,你把昨天买的面包吐司拿了出来,在微波炉里稍热了一下,就摆在盘子里,然后泡了两杯牛奶麦片,摆到餐桌上。
等你弄完,骑士也从浴室里出来了,你示意他坐到桌前,然后把盘子推给他,“这……”骑士皱起眉,显然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受你服侍,抬起眸和你如此自然的神态对上,才压抑的微微叹息一声,不做言语推辞。
盘子里是切好的块状面包,左手边是牛奶泡煮的麦片,虽然并不是他作为骑士常吃的餐食,骑士营提供的早餐要更简陋,一般是昨晚没吃完的肥肉油汤煮上干瘪的面皮土豆,就给他们舀上一碗,油腻而毫无口感可言。
而面前的早餐,却散发着安德洛斯特很久没有嗅到过的那种温暖柔和的感觉,带着甜味的蒸汽,麦质的面包嚼入口,口感却并不干涩,和记忆中的麦麸面包完全不同,柔软而适口,就算是简单的面包,骑士也能品尝出这是用精细的麦米研磨制成。
只有偶尔几次领主招待骑士的餐桌上,他才尝过这样的味道,经过贵族们的厨房,将最简单的平民食物都变得非常不一样。
他不禁抬眸看了桌前的少女一眼,想要知道,她究竟是拥有怎样优渥的生活,却又同时对他人毫不设防,会被他这样的骑士轻易的接近到身边,还对他这样友善相待。
也是这时,骑士才发现,少女正望着他,“请问,有什么问题吗?”骑士拘谨而真诚的问道,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有失礼之处。
“没事呀,就是,觉得你吃饭吃的好有礼貌。”你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骑士的坐姿笔直,即便是拿着面包店里的便宜吐司吃,他的桌上礼仪,依然就像那种惯于使用刀叉的,常常赴宴的绅士贵族才会有的模样。这当然是由于骑士训练过程中,对于礼节的教导的看重,毕竟骑士是个奇妙的阶级,他们如同炮灰士兵般的浴血而战,在获得一定荣誉时又有着参加贵族宴会的权力,所以每个骑士都在正式册封之前,被灌输了相当多的贵族礼仪节律。
你说完以后,骑士一时之间没有反应,于是你忍不住低头喝了一口麦片,感觉有些尴尬,可能对于西方人而言,盯着别人看特别不礼貌。
“您也……非常可爱。”骑士轻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非常低声的说道。这是有些冒犯和突兀的言辞,安德洛斯特心知肚明,他的手掌在桌面上悄然握拳,控制着自己心脏里加快搏动的血液和剧烈的紧张感。
骑士并不说谎,这也非是他对女士不知廉耻的阿谀逢迎之词,而是难以控制的真城之语,在他这边看来,无论是你现在听到他这样的话语,你的耳廓附近微微红起来的样子,还是,刚才那望着他的,润亮而专注的可爱目光。
都让他内心忍不住微微的一软,几乎难以偏开望着你的目光。
清晨当他依然在这个少女的屋子里醒来时,他感受着自己的情绪,紧张、压抑、无措、不知何去何从……以及,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欣喜和放松……
也许,也正是如此,他才擅自的开口说出了这样的话吧。
骑士在心里挫败而深深释然的叹息一声,等待着你的反应,正如他静候这场命运对他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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