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捧了香茶放置小几上,孙粲命人退下,待门合上了才道:“萧家的事情阿耶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知道人家看不上我?哼,他哪里会管这些,这家不成左右再换一家便是了!”孙祁讽刺地咧了咧嘴,他与孙樊贞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孙粲出嫁后。
“那帮没眼力见的东西管她做甚,萧家的几个舅母最是没脑子的,仗着士族出身便觉天下人都不如她们尊贵,殊不知不过是帮井底蛙!这几年萧氏一族的势力愈发削弱,若真和他们结了亲也是个累赘。”
孙祁却道:“阿姊此言差矣,这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还是有点厉害的。”
“哦?”孙粲的身子微倾,“这话我就不懂了,你为何觉得萧家……”
孙祁啜了口茶润润嗓子悠悠道:“阿姊可是忘了,萧家老太太与当今太后可是手帕之交,我曾听闻太后一直有意要萧家的娘子入皇家。”
“我道那萧家太太是怎么回事呢,往日见了你我恨不得扒上来做狗儿似的讨好,偏偏因为我嫁给了应冀便能这样硬气了,原是攀了高枝看不上孙家!”孙粲的脸色阴沉难看,白嫩的手指轻轻瞧着桌子,一下没一下的,阳光照来,那涂着丹蔻的指甲艳丽如宝石,鲜红夺目,良久吐字道:“她既这样硬气,哼,也好,入皇家是么……”她低笑着将桌上的水渍划去,“我倒是看看她萧家的人有没有那个命!”
孙祁咽了茶,缓缓吐了口气,前世萧家大肆在外宣扬他孙祁乖戾入不得那萧十二娘子的眼,甚至还编了一堆的屁话说什么他对萧家娘子一见钟情,成天在萧家门口徘徊只为看她一眼。
这些也就算了,左右他们瞎了眼觉得自家的娘子塞天仙,偏偏……偏偏还扯上了他的阿姊还有后来嫁给他的谢娴……
既然这样作死,他孙祁何不早早送一程!
“有没有那个不是你我说了算的,那萧家到底是我们的母族,明着暗着来办皆有风险,给人知道了也对你我名声不好。”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这口气孙粲实在咽不下,旁人也就算了,这萧家是她姊弟俩的母族竟也这般……若是不采取些行动,依她对那几个好阿舅的了解,只怕会在此大做文章,甚至会踩着她与孙祁来捧高他萧家。
“阿祁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孙粲决定还是先听听孙祁的意见。
“以不变应万变!”
啧,孙粲竟有些无语,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宫绦上垂下的流苏,半靠着后头的软垫闭眼思索片刻突然道:“依你之见那吴王如何,可堪高位?”她自然是压着嗓子说着的。
“唔,若撇去出身不谈,还是有点样子的,至于那还在吃奶的娃娃殿下……哼!”孙祁嗤了声,前世他将疼爱的幼女嫁给了那昭帝,到头来还被那小畜生摆了一道,死命提防,若非应冀,只怕这中宫之位都要被废除!
他这世就是饿死,也不会同那死崽子扯上干系!
“你见过太子么?怎的叫我觉得……罢了,我的想法是这样,如若那萧家敢踩着你我上位,那何不将计就计,将萧氏女送入吴王府做个侧妃!要知道,这是帝京,是孙家的地盘,处理一个柔弱的娘子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弟以为此计不好,到时萧家被吴王所用只怕东宫之位便要重新筛选斟酌了。”
“也罢,那便依你之言,以不变应万变吧!是了,十四近来如何?”孙粲转了话题,那十四说的是孙祒。
孙祁“哦”了声,像是敷衍般说:“就那样吧,在萧家玩了那么久功课自然是落下了,这几日都在四兄那做功课。”
孙祒是小萧氏所出,自小便黏着孙祁,偏偏孙祁对他与孙玫一点也不亲密。
“你呀,到底是太太的孩子,你多少也帮着点,勿要让人说你闲话。”孙粲见着孙祁的脸色并不大好,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我说你还不乐意了,恩?既然这样以后我都不说了,见了你就夸好吗?”
“你知道我烦的不是这个。”他突然抱住孙粲,“阿姊,你懂我的,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孙家。”
“可再不喜欢那也是你的家族!阿祁,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着性子来的,你既然生在了孙家,那便是孙家的一份子。
你懂鉴赏,懂书画,可这何尝不是因为孙家的便利才拥有的呢?多数的古籍字画都被世家所有,那些个寒门子弟有的是马奴出生,捡着郎君不要的纸来临,虽有形却少了风骨。
名士并非出生高贵,可多少庶族能出个名士?”孙粲抚着胞弟的发,水滑柔顺,在阳光下如墨玉一般泛着光泽,“你的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孙家,同年龄的郎君有多少似你这般肆意的,你瞧瞧你的手,再看看那些寒门百姓的手。
你说你不喜欢孙家,可阿姊难道就喜欢吗?世人皆说我姊弟倨傲,可放眼整个大殷,王谢之辈,哪家的郎君娘子都是卑躬屈膝地出现在旁人面前?有时阖眼入眠,梦里便是你我因为无数的原因而跪那劳子祖牌的情形……啧,阿祁啊,阿耶他事事要求完美无瑕,可到头来他自己还——旁人只说你我最受阿耶的宠爱,可这其中的真假谁又知道呢?
阿祁,我的好阿弟,你越是不喜欢孙家,你便越要将其拿到手,如此生存或者毁灭皆在你的手中。你,孙祁!才该是孙家下一任的族长,是整个孙家的掌陀人!他们用我与应家达成协议,欲再以从龙之功崛起……可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人都是自私的,孙家养了我长大,再用我去换取家族的美好未来这乍一看好像极为公平,可我……可我还是不甘心呵,应冀,有时我该庆幸嫁的人是应冀。”
孙祁抱着她的手突然一紧,警惕看了四周与门那边压着嗓子用只够姊弟俩人能听见的声音,“阿姊,阿姊你老实告诉我,应冀待你真的好么?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叫你离开应冀,你可愿意?”
琴音袅袅,王安在棋盘落下一子后,频频侧目看向那阖眼抚琴的孙樊贞,却不料刚好落入谢圭的陷阱,白子被吃,谢圭捻了捻须笑道:“今日倒是痛快,白白送了我那么多的棋子也不叫闹!”
“心不在此,故而不足以为意。”孙樊贞淡淡出声,却仍是闭着一双眼坐在不远处的席子上,清冷如碧,冷白的面上神情寡淡,似乎人世间的一切烦杂都与他无关,那额上的一点鲜红更叫他如不食烟火的神佛一般,倒有了些悲悯的模样。
“应家二郎一走不知多少年,你可放心六娘在相府?”谢圭皱眉问他,犹豫着将黑子落在何处。
“她既已嫁入应家,那这便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况且……她不是已经搬到国公府么,既然搬出来了,七郎自然是会去看她,有七郎在,我又有何不放心。”
“倒不是我说,从前你对这姊弟俩就忒严了,旁人哪有像你这样教管的,但凡一点不好便要重做反省,何必呢?”王安索性不下了,转身对着孙樊贞道:“当初虞娘嫁来你也是这般,明明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但面上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和尚样,人家也不嫌你,拼了力气为你生了一对儿女后也不见得你说句暖人话,到死也是,那会你多难过啊,这酒不要命的喝,画也是想不也不想的瞎画,可她知道么?才走了多久你又娶了现在这位,倒不是说不好,只是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不曾想什么,虞娘她心里没我,我又何必去讨她嫌……如今这位便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罢了,好就好,不好不要也罢。六娘与七郎是我的孩子,我若不将他们教好了难道还留着给别人教吗?如今他们姊弟才是一条心,我算什么,无非是个自私自利的孙家族长,哪配得上做阿耶!”孙樊贞面无表情地将琴往前一推,琴弦“嘣”地断了。
“她若愿意回来,便是住个叁年四年我都不说,可她……六娘那孩子哪里肯回来呢!我将她嫁给应冀,她心里该恨死我了。
回不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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