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了,屋里点着一豆油灯,阿狸正用皮尺给长生量腰围。
本以为在荆州城逛一天会是个散心的好提议,谁知道这一天简直让阿狸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先是被宝仁堂的掌柜连同伙计连轰带赶,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想着给长生扯上些好布,到了布庄,这小祖宗简直比世家大少爷还难伺候,这块布“太花”,那块布“太素”,或者就是连个原因都懒得挑明,只是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我不喜欢。”
就这么干巴巴挑了一天,阿狸的耐心完全消磨殆尽,忍不住低低的冲他吼了一声,“那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
“我喜欢阿姐的旧衣。”长生飞快的回答。
阿狸一时语塞,也是,本身做新衣这件事就是自己的提议,长生心里怎么想自己也没问,再说了,她也不是什么富有的人,手里有些闲钱自己攥着不好吗?非要赶着花出去还受这个气。
“好吧,随你,但是我得给你改一改。”阿狸凝着眉打量着长生,她的旧衣物虽然干净整洁,但是毕竟是女衣的款式,长生身高刚到阿狸肩膀,身体也瘦弱,穿着宽大的旧衣仿佛披了一张帆,风一吹能鼓起来飞走似的,整个人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小木桌上的油灯闪了两下,阿狸拿起剪刀挑了挑棉线搓的灯芯,那一豆灯光又抖着变亮了些。
脱下阿狸的旧衣服,长生赤着胳膊腿,只裹着一床被褥盘腿坐在竹床上,竹床上摆着一张小小的木桌,阿狸坐在木桌的另一边,就这桌子上油灯的一点灯火,正用剪刀细细拆开旧衣原本的缝线。
刚才她已经将长生的尺码量好记在心里,量体裁衣这本事阿狸也是跟戚婆婆学的,阿狸手上穿针引线,思绪里却开始思念半年前去世的戚婆婆。
四年前,阿狸由死而生,逃出生天,从京城到荆州这一路上,她受了不少贵人的帮助,戚婆婆原是阿狸母亲的陪嫁丫头,后出了府嫁到荆州,她也是这些帮助阿狸的贵人中和阿狸感情最深的一位。
“在想什么?”长生冷不丁开口。
“想我过世的姑姑戚婆婆。”阿狸回答,在荆州,是戚婆婆给了她新的身份,戚阿狸,戚婆婆的远房侄女。
“哦。”长生是知道戚婆婆的,毕竟家里还摆着她的排位。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长生也不再找话,油灯的灯光很弱,围着一盏小灯,他和阿狸两个毛茸茸得脑袋凑得很近。他能细细的打量她。
阿狸左手捏着旧衣的角,右手捏着针,手里的针穿的飞快,长生这才第一次仔细观察阿狸的手,她的双手干燥粗糙,有些细小的皲裂纹,手上的肌肤和脸上一般黑黢黢的,右手的中指指甲发黑,是重物砸伤后留下的瘀血,是了,长生记得前些天听到她抱怨说,劈柴的时候斧头砸在手上弄伤了指甲,十指连心,可想当时得有多痛。
阿狸针线活做的很好,线走的很直,针脚也密实,这衣服改好以后肯定穿很久都不会坏,长生想。
打量完了手,长生的目光穿过那一点昏黄的灯光,轻飘飘的落在阿狸的脸上。
虽说两人隔桌而坐,可是从长生的角度更多看到的是阿狸左半边的侧脸,少年不由暗暗心惊,阿狸当然是个毁容的丑女,但细看却能发现,其实她没有伤疤的半边脸是非常好看的,甚至可以称的上惊艳了。
除去太阳暴晒后黝黑的肤色,阿狸的五官极其精致,她生着一双美目,不大不小的杏眼黑多白少,黑白分明,总显露出一股生机勃勃的聪敏劲头,从侧面看,饱满圆润的额头加上高高的眉骨配合曲线翘挺的鼻梁,颇有几分小男孩似的英气,可女子特有的柔软双唇和尖尖的小下巴又冲淡了这股英气,透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婉约细腻。
长生心里一动,可潜意识又因为这微微的悸动羞赧几分,自觉有些尴尬的闷咳了一声,“阿姐我累了,先睡了。”
“嗯,好。”阿狸冲他点点头,伸了个拦腰,揉揉酸涩眼睛准备继续改裤子。
“你也别熬的太晚了,伤眼睛。”长生裹着被子转过身去,声音闷闷的。
“好,你先睡”阿狸应了一句,接着轻轻打了个哈欠。
半晌。
“……阿狸”他第一次轻唤她的名字。
“嗯?”
“……其实你并不丑” 长生闷闷的声音简直要到低到地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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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一个闷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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