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和马点头,玉藻脚下出现了明亮的法阵。
和马正想辨认法阵的细节,画面就发生了变化,直接变成了第一人称。
在第一人称下视角,和马看着眼前的女人被掐着脖子,挣扎着。
掐脖子的手,理所当然的属于视角的主人。
视角的主人开口了:“是你说喜欢田园牧歌的生活!我们才从东京回来的!”
这声音和马听着耳熟。
虽然在语调上有些区别,但毫无疑问这是向井瑛太的声音。
语调上的区别可能是因为此时的向井还年轻,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他还是他自己。
以第一人称视角掐死一个女人,让和马感觉到不适,于是他在脑海里默念对要对玉藻说的话,希望这样能把自己的意思传递过去:“就非要放第一视角吗?没有个编辑模式什么的?按下tab键就能切过去那种?”
下一刻,变成了旁观者,站在行凶的男人身旁看着这一切。
但是行凶的男人面目一片模糊,仿佛打上了十几层马赛克。
此外,男人的身影也只有个大概的轮廓,仿佛游戏出了bug没有完成所有的贴图的加载。
女人也一样,只有面对着男人的那一面较为完整,从旁边看过去直接是“空心”的。
至于场景细节什么的更是惨不忍睹,只能勉强让人感觉到这是在某个房间里。
玉藻以人类的身形出现在和马身边:“提取到的记忆非常琐碎,非常不完整。人类的记忆其实分两部分储存,一部分是表层意识注意到的东西,而表层意识没有注意到的内容被扔进了潜意识的汪洋大海里。
“但向井的意识已经乱成一锅粥,放在潜意识里的内容已经完全没得救,只能抢救出这种在表层意识上留下深刻印象的片段。
“刚刚用第一人称来呈现可以获得最好的效果,第三人称嘛,就变成这样了。”
和马:“谢谢你的解说,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能从头开始放吗?”
“当然可以。”
玉藻说完,整个场景就变回了最开始的状态。
面目模糊的人掐着女人的脖子,把她按倒在桌子上:“是你说喜欢田园牧歌的生活!我们才从东京回来的!”
果然是向井瑛太。
“我放弃了在东京工作的机会,放弃了我的追求和梦想,就因为你说你喜欢田园牧歌的生活!现在你又怀念起东京了,怀念起车水马龙的涩谷!
“你说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可是你想过没有!我毕业到现在,履历上就只是担任一个偏僻地方的村长!回到东京之后,哪个大公司会要我这种已经三十多了、履历就只是当村长的男人?”
和马咋舌。
这个年代日本企业基本都是终身雇佣制,正式社员一般只要不犯那种惊天动地的大错,就不会被解雇。
正因为这样企业招人都倾向于招有经验的或者年轻的,没有相关经验的大龄失业者,基本就不可能成为“正式社员”了。
顺便,这个年代的日本,“正式会社员”代表着这一生都有稳定的生活保障,所以不少女明星都喜欢找“正式会社员”结婚,求个稳定。
简单来说,向井瑛太的老婆当年说自己想过田园牧歌的生活,让向井瑛太放弃了在东京的一切回到了家乡,结果过了几年,她在这乡下呆腻味了,又想跑回去。
但是年过30的向井瑛太,已经失去了到东京再开始的勇气。
和马也是曾经活到过三十岁的人,虽然刚过完三十岁生日没多久就穿越了,但他倒是挺理解向井瑛太的。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上辈子已经三十岁的他,突然要他别干销售了另谋出路,在新的行业重新开始,他也不一定有那种勇气。
很多时候,生活不是“心若在梦就在”,而是“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和马同情的看着向井瑛太,看着他掐死了妻子之后,在桌边坐下抱头痛哭。
他的妻子躺在他背后的桌子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向井瑛太:“我妈妈居然也向着你,你逃走的时候,她明明就在看着!你总是能得到周围人的善意,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就因为你有甜美的笑容。
“你肯定是想着,回到了东京之后这笑容,能让你重新拥有一切对不对?
“你要用这对酒窝,去迷惑那些男人对不对?比如那个曾经痴迷你的学长!或者那个棒球队的学弟!他今年登板27次,20胜投,明年说不定工资能破亿!”
和马忍不住吐槽:“你记得还真清楚啊。”
向井瑛太当然听不到和马的吐槽,他又歇斯底里的站起来,从旁边拿过一个什么道具,然后对着已经死亡的女人脸戳过去:“就是这个酒窝!你就是要用这个酒窝来诱惑男人对不对?
“就是这个酒窝迷惑了我!”
虽然眼前的画面因为“贴图加载不出来”而看着充满了槽点,但那“扑哧扑哧”的入肉声,还是让和马背脊发凉。
玉藻:“说起来,我们道场的女孩子,笑起来都有好看的酒窝呢。”
和马:“我先声明,我没有那种癖好,只是恰好进了道场的女孩都有酒窝罢了。”
“诶~真的吗?”
“真的呀。”
这边向井瑛太已经陷入了疯狂,笑声也愈发的歇斯底里起来。
突然,他停止了笑容。
和马疑惑的看着他。
玉藻:“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那个残留在狄拉克海的涟漪找上了他。”
“这个称呼那么长叫着多麻烦,直接叫恶灵不就省事了?”和马忙不迭的吐槽。
“用科学的方式来解释灵异现象可是我的使命。”
和马:“可你这也不科学啊。谁知道狄拉克海是什么玩意……”
玉藻不回答,直接放下一段记忆。
依然是残缺不全的景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桌上的一张相片居然“加载完整”了。
明明记忆的主人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到那照片上。
玉藻提前预判了和马的提问,直接回答:“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那是记忆的主人特别重视的东西。”
和马看了眼相片上的女孩。
她确实笑得很好看,一对酒窝异常的甜美。
这应该就是向井夫人了。
向井瑛太就在相片里的向井夫人的注视下,在干着木工活,看起来是要把房间改造一下。
但现在还看不出来要改造成什么样子。
玉藻:“不清楚这段记忆的发生时间,大概是妻子死亡后不久。”
不等和马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不变的是那张照片。
向井瑛太在照片前把许多不知道哪儿来的老鼠关进了笼子里。
和马意识到他在养传播细菌的媒介动物。
接下来画面快速的变换,向井瑛太把越来越多令人生理上感到不快的东西扔进了笼子或者培养缸。
和马终于受不了了。
——尼玛居然养蟑螂,太恶心了。
“就不能把他养的那些玩意儿给打上马赛克吗?”
玉藻:“什么叫马赛克?”
咦,这个年代还没有这种说法吗?
“就是打上一层雾一样的东西,让我看不见那些蠕动的玩意儿。”
“当然可以。”
马赛克出现后,和马松了口气。
这时候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没有了相片,所以和马判断记忆的发生地是在室外。
向井瑛太面前,站着个小学高年级身高、满头白发的家伙。
是健太郎。
“你居然能听懂人话啊。”向井瑛太蹲下来,看着健太郎说,“难道你是传说中山神大人的子嗣?人造神实验,不是完全没有成功吗?难道是资料被销毁了?”
看来那个狄拉克海的涟漪曾经主动了解过过去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向井瑛太对白发少年伸出手:“我问你,你想向那些背信弃义的人类复仇吗?”
白发少年沉默着,而且明显十分的戒备。
向井瑛太继续说:“看看那些人类,明明犯下了那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却过着歌舞升平的日子,完全没有得到审判!你难道不想把他们的世界给烧成灰吗?”
白发少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来帮助我吧。”
这时候白发少年开口道:“但是我每年只能南下一段时间,逗留了太长时间的话山神大人会无聊的发疯。”
——嗯?
和马惊讶的同时,向井瑛太也很惊讶:“山神大人……居然真的存在吗?”
“存在哦。”
“哼,无所谓。每年只能南下一段时间的话,就帮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附近的村子每到夏天就会有游客过来泡温泉,为了方便把细菌传入人类的世界,今后势必要扩大旅游规模,增加游客数量。
“到时候满山跑的游客,说不定会误打误撞来到我的秘密基地。到时候就麻烦你不着痕迹的引开他们,或者出干脆处理掉。
“听着,只要你完成我给你的任务,我们就能在整个世界掀起大瘟疫,甚至制造像是黑死病那样的恐怖流行!”
和马心想,现代人类医学进步了那么多,想要制造黑死病那样的大流行,靠细菌多半不行。
生物武器早就进入了病毒时代,细菌过时啰。
不过,妄想用过时的武器获得胜利,这不就是旧日本军的一贯作风嘛。
43年日本人踌躇志满,以为装备了新飞机新航母就可以和美国人旗鼓相当的打一场了,谁知道人家美国人早就依靠当时最好的对空雷达,建立了领先日本人一个世代的舰队防空体系。
之所以那次战斗会变成马里亚纳猎火鸡大赛,不光是因为双方飞行员技术有差距,还因为美国人在雷达发现日本机群之后立刻起飞了数倍于日本机群的战斗机,还依靠雷达引导占据了优势阵位,还抢到了攻击的先手。
和马内心吐槽的当儿,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白发少年报告道:“我已经用扮鬼的方式,吓跑了接近这里的游客。”
“好,做得非常好!你直接露脸了吗?露了?唉,记住了,下次记得不要直接出现,说不定会引来好奇心旺盛的灵异爱好者。”
白发少年:“什么叫灵异爱好者?”
“就是一群想把你这样的家伙抓住,切片研究的可怕的家伙。”
玉藻:“这是污蔑!”
和马想笑。
白发少年:“灵异爱好者太可恶了!那我遇到了直接杀掉他们如何?”
“可以杀,但是记住了,不能用你的爪子,那样会留下平整的切口,会引来一种叫警察的坏人。你可以找个山崖,把他们引过来,然后把他们推下山崖。”
和马有种预感,渡边君和小田君就是这么死的。
但是拼图还不完整,解释不了为什么渡边君从神主那边回来面色凝重。
而且渡边君和小田君失踪的那段时间,大量山民进山搜索——等等,那搜索是向井瑛太组织实施并且全程指挥的啊。
画面又发生了变化,白发少年看起来惊魂未定,他对向井大喊:“他们用一种会发出剧烈闪光的东西对准我!山神大人说过,遇到会发出强烈闪光的筒状物,一定要快跑!”
和马皱眉。
他感觉白发少年大概是被相机对准了,闪光是闪光灯发出的。
而山太郎说的,很可能是铁炮。
玉藻直接哈哈大笑:“虽然我不是第一次看这段了,但还是好好笑!山太郎的屁股上,应该还留着被国崩大筒打的伤疤呢!他居然这么认真的教这孩子这些,怕不是现在睡觉还时不时会梦见被国崩轰炸。”
山太郎,威严荡然无存。
“你就没有被火器打过吗?”和马问。
“我大部分时间在京都呆着啊,战国时代的大场面,我基本没碰上过——啊,本能寺大火的时候我去围观了。其实那晚上,明智光秀没有亲自到场哦。”
“好家伙,你直接就推翻了一个日本史的公认史实啊?”
“我是亲历者,当然以我为准啦。不过史学界大概不会承认这种话吧。”
“我觉得你当着他们面变成鼠式坦克大小的大狐狸,他们肯定信。”
玉藻笑起来:“好啦,看幻境看幻境。”
和马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幻境上,但是这时候他已经漏过了一大段内容,好在玉藻非常贴心的把场景“倒带”回去。
向井严肃的说:“你被照相机拍到了!那是一种能把人的魂魄留在图画里的邪恶武器,你必须去把那东西偷出来!今晚就去!而且不能让更多人看到你!
“否则的话,等那些人类到‘暗房’里做完仪式,你的灵魂就会被抽走,封印在画里了!今后你就只能在画里任凭他们玩弄,想给你涂成黑毛就涂成黑毛!”
白发少年健太郎如临大敌:“真可怕!今晚我就去把那个邪恶的东西偷出来!”
“必须今晚去!温泉街上没有可以冲洗——可以进行仪式的地方,得去镇上才行。”向井瑛太确认道,“你能找到他们吗?”
健太郎:“能,我闻着味道过去就好了。”
和马咋舌,被狗——被狼养大的人类,嗅觉也会变得更敏锐吗?算了不计较了,本来半妖这东西就不科学。
因为幻境都是向井瑛太的记忆,所以接下来和马没看到白发少年去偷东西的场面,他甚至没看到偷东西的后续,下一个场景一开始,健太郎就忧心忡忡的问:“那些人又进山了,我觉得他们是来找我的。”
向井瑛太冷冷的说:“那就干掉他们,我教过你办法了。”
“这……真的好吗?他们上次就没有靠近你的秘密基地,我只是在监视过程中不小心,被注意到……这次他们也……”健太郎面露犹豫。
“他们坚信自己见过你,那就会不断的来寻找。那群人就是这么难搞。毕竟他们是一群为了槌子蛇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能不断的进山的狂热者。”
向井瑛太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住健太郎的肩膀。
“不用同情他们,他们是人类,是卑劣的背叛者,想想他们对你做的可怕的事情!去杀了他们!”
健太郎点了点头。
和马:“看来这就是渡边君死亡的原因了。”
玉藻看着和马的脸,郑重其事的问:“你要惩罚健太郎吗?未来的刑警桑。”
“当然要。”
“可是你根本找不齐提起诉讼的证据。实际上,你如果说有个白发的、由山里的狼养大的孩子是杀人凶手,别人会怀疑你精神有问题。”
和马咋舌:“确实。那就只能先放一放,这次已经干掉了主谋,应该能告慰渡边君的在天之灵了。”
玉藻:“但你要怎么向赤西小姐交代呢?”
和马沉默了。
这次的真相,只怕要被永远埋藏起来了。
玉藻:“接下来是最后一段记忆了。”
和马:“你放吧。”
话音落下场景变幻,健太郎看起来无比的狼狈。
“这次的敌人,是妖怪!我的气息摒除之术被破解了!”
和马扭头看着玉藻。
玉藻耸肩:“离我太近的话,弱小的妖术和神术都会被破坏。而我根本感觉不到这种东西,你晚上睡觉翻身的时候,压死了一只蚊子,你会有感觉吗?”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向井瑛太怒吼:“你个废物,只不过让你去监视一下听听看这个桐生和马来干嘛的,这种事情都干不好吗?山神的子嗣就这点能耐?难怪当年项目被取消了!”
“那里有和山神大人同等级的大妖怪啊!”健太郎据理力争。
向井瑛太冷静下来:“你确定吗?”
“我确定!”
“不妙啊……看来我们得……”
场景中的两个人影静止了。
玉藻:“这就是挖出来的所有记忆了。我尽力挖掘和这次事件相关的东西,但也只挖到了这么多。”
和马拍拍她的肩膀:“足够了,你做得很好,你做得很好啊。这下整个事情的脉络差不多搞清楚了。我来还原一下:
“其实在询问野田奶奶之前,很可能渡边君就目睹了疏忽防范的健太郎,并且拍下照片。
“但是这个温泉街没有暗房,要冲洗底片得到很远的镇上去,所以他们并没有能确认底片上到底照到了什么,只有那惊鸿一瞥的记忆。
“这个时候很可能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看错了,包括他们自己。
“然而,当天晚上相机被偷走了,这使得渡边君怀疑起来。然后就是野田奶奶的讲述,野田奶奶看到的应该是当年人造神项目的工作人员扮成妖狐夜里抓小孩的场景,但渡边君以为野田奶奶看到和自己看到的是同一个东西。
“于是渡边君去询问了神主,很可能在神主那里得到了这附近可能有什么不寻常的设施的结论。”
玉藻:“神主的讲述和历史发展的时间线完全对得上,渡边和小田都是明治大学的学生,和我们一样是学霸,他们很容易推测出这附近可能存在旧日本军研究设施的结论。”
和马又把话茬接回去:“明治大学因为学生非富即贵,没有东大那么左,但毕竟也是经历过学运高潮的,他们很可能会认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揭露旧日本军罪行的机会。
“第二天他们兴冲冲的进山了,结果被引诱到了悬崖边,甩了下去,一死一植物人。
“要证明我们的猜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问赤西小姐,去年渡边君有没有丢失过照相机。”
和马看着玉藻:“你有没有办法直接通过梦境去询问赤西小姐?”
“可以是可以,但这个对不够强的灵魂是有害的,你确定要伤害赤西小姐吗?”玉藻问。
和马觉得她这个提问只是走个形式,她脑海里已经有了预期的答案。
和马不像破坏她的预期。
“不,我不会伤害无辜的女孩子。不管物理上,还是精神上。”
玉藻笑了。
“那么,就等明早醒来再去问个清楚吧。虽然一边在梦境中活动一边睡眠,也能让大脑得到休息,但果然睡眠还是要睡得沉一点。晚安。”
说完,玉藻向前一步,轻轻的吻在和马的脸颊上。
“只是脸颊?”和马反问,“反正是在梦里,不做点更加……”
“你应该有类似的经验吧,在梦里憋尿憋得很慌,找到厕所也拉不出来,最后强行拉出来,结果……”
和马:“我没有这样的经验。”
玉藻笑眯眯的看着和马:“那看来得让你亲自体验一下了。”
“不,我懂你意思了,晚安。”和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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