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徐晓娟的故事

    “我跟我姐姐是双胞胎，我们两个长的也特别像。
    从小父母都分不清彼此。
    他们买东西总会买双份，我姐一份我一份。
    三岁以前，是我过的最美好，最开心的日子。
    三岁开始上幼儿园后，我跟我姐姐的不同就凸显出来了。
    我姐姐学什么一学就会。
    而我总是左一遍又一遍的学习，即使如此，也不一定学会。
    ……”
    很明显，徐晓娟说的是她自己，可是语气非常平淡，仿佛说的是一个无关的外人。
    但是盯着前方的双眼，却没有任何的焦距。
    徐晓娟继续她的故事。
    “那时候，我听到最多的就是。
    你看你姐，你再看你……
    你看你姐，你再看你……
    ……”
    徐晓娟一连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对她来说，如同魔咒一般。
    “随着渐渐长大，除了长相，我跟我姐姐的不同更加明显。
    姐姐学习年年拿第一。
    画画比赛她年年拿奖。
    唱歌、跳舞、书法……
    只要她想做的，就没她做不到的。
    我那时候非常羡慕她，嫉妒她，我努力追赶她。
    真的很辛苦。
    即使这样，还是被嘲笑。
    是啊！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成功的。
    在学校，老师拿我跟我姐比。
    在家里，我爸妈拿我跟我姐比。
    在亲戚嘴里……
    甚至不熟悉的人嘴里……
    所有人都拿我跟我姐比。
    那段时光，我真的感觉世界一片黑暗。
    我甚至想到过自杀，可惜我没那个勇气。
    我是不是很没用？”
    徐晓娟目光忽然收缩，重新聚焦到了宋景行身上。
    宋景行摇了摇头，别人家的孩子，他也经历过。
    徐晓娟笑了起来。
    “那段时光，我最喜欢的就是寒暑假，因为我可以去外婆家。
    外婆对我可好了，她也从来不拿我跟姐姐比。
    她总跟我说，你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
    让我不要羡慕别人，也不要嫉妒姐姐。
    因为我本身也很优秀。
    我和外婆一起去山上写生。
    她从不嫌我画的丑，总是夸我的画充满了灵性。
    我唱歌，她也从不嫌我的歌声跑调，总是夸我的声音宛如天籁。
    ……
    我做的一切，在外婆的眼里，都是最好的。
    也因为外婆，我彻底放下了。”
    徐晓娟说起和外婆相处的时候，嘴角噙着笑容，看起来非常的幸福甜蜜。
    “渐渐的，我认清了现实，我再怎努力也比不上姐姐，我放弃了。
    可我不想别人拿我和我姐姐比，所以我努力隐藏我自己，让大家的目光不要落在我身上。
    慢慢的。
    我成了老师眼中的小透明。
    成了同学眼中的小透明。
    成了路人眼中的小透明。
    成了爸爸妈妈眼中的小透明。
    ……
    他们买东西再也不买两份，总是给姐姐买最好的。
    给姐姐买漂亮的裙子。
    买漂亮的衣服。
    还有好看的礼物。
    为她举办盛大的生日派对
    ……
    总是给她最好的。
    而且我总是被遗忘，用姐姐剩下的或者她不要的……”
    徐晓娟说到这里。
    右手有些急促不安地搓着左手无名指。
    并且开始很长时间的沉默。
    “你没事吧？”宋景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徐晓娟没有回答，端起桌上的水，一口气喝完，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因为外婆她总会给我最好的，
    她永远不会忽视我的存在。
    跟外婆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可是……
    她老了。”
    说到这里，徐晓娟的泪水终于潸然而下。
    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落在前面的桌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宋景行默默的把桌上的抽纸推到她的跟前。
    徐晓娟好一会才停止了泪水。
    然后神色再次变得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
    “外婆去世，那时候我正上高中。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仿佛都随外婆去了一般。
    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
    没了外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也没了。
    我彻底变成了透明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在意我的人了。
    不，应该是被遗忘，被人遗忘，被这个世界遗忘。
    老师完全当我不存在。
    同学当我不存在。
    父母也当我不存在。
    说实在的，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渐渐的，我发现我正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徐晓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抽出一张纸巾，把桌上泪水仔细擦了擦。
    宋景行没有出声，因为她知道，徐晓娟只不过用此掩饰自己的情绪罢了。
    果然，过了一会，徐晓娟又继续说了起来。
    “父母开始彻底把我遗忘，经常只准备一份早饭。
    我换下的衣服，也不会有人帮我洗。
    更不用说给我生活费。
    在学校，我不交作业，永远也不会有同学来收。
    老师上课也从不会点我名来回答问题。
    即使我在课堂上大叫大闹，大家也视而不见。
    所有照片上的我消失了。
    户口本上的我消失了。
    身份证上的我消失了。
    镜子里的我消失。
    镜头里的我消失。
    所有有关我记忆的人，记忆消失了。
    ……
    我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听着徐晓娟一脸平淡地说着，宋景行心中满是怜惜。
    孤独是人类最大的恐惧之一，何况一个才十几岁的花季少女独自承担这一切。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徐晓娟忽然笑了起来，盯着宋景行问道。
    宋景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这样真的挺好的。
    我可以随意去商场，穿我想穿的。
    我可以去吃任何我想吃的。
    我可以去拿走任何我想拿走的。
    ……
    仿佛整个世界就都是属于我的。
    当然也有不好的。
    没有任何人能看见我。
    没有任何人能听见我说话。
    我想自己跟自己说话都做不到，因为镜子里没有我。
    甚至因此差点得了失语症。
    后来我在公园里找了一棵树，对着树洞说话。
    没有镜子，姐姐就是我的镜子，她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她怎么化妆我就这么化妆。”
    说到这里，徐晓娟露出少有的狡黠。
    “直到遇见了你。”
    “不，应该说直到遇到你们两。
    还有刚才那个小女孩，你们是这世界上唯一看到我的两个人。”
    “你这么肯定？”宋景行问。
    “当然，我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甚至一些诡异，他们没一个能看的见我。”
    “咦，你知道诡异？”宋景行惊讶问道。
    “当然，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秘密，因为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说到这里，徐晓娟非常的得意，一扫额头一直紧锁的阴霾。
    这才是一位青春少女应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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