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在走廊上拖地的佣人伸长着脖子费尽力气地朝着房间里看,他们是听到了花瓶的破碎声,也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大少爷那张可怕而疯狂的脸。
在他们眼中,这又是一场如同几年前一样无可奈何的唏嘘闹剧。
直到那扇又厚又重的实木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什么也看不见了,于是他们又像什么也没看到过一样装模作样地拖起地来。
小暑被推到了外面,却仍是把自己的头抵在门板上,喉咙里发着一种像哭又不像哭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大概意识到了这事情的徒劳和无力,他终于慢慢的起来了,抬起发红的眼睛,有些飘忽地看向几个在拖地的佣人。
一接触到少年痛楚的眼睛,那几个人连忙都不约而同冷漠地垂下了头。
小暑站立了一会儿,忽然咬着嘴唇,朝后退了几步,似乎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撞那一扇门。
一个叫王妈的热心肠老女佣终于看不下去,扔了拖把上前去拉扯住了他的胳膊,“你这孩子要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啊?”
小暑不吭声,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王妈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我跟你说,先回去,不要管这事了。我们都是做下人的,管不了这么多。你把门撞了开来也救不了她,把大少爷逼急了,只有死的份。”
小暑挣了她,却也走投无路似的,握着拳在那门前蹲了下来。
王妈没有办法似的摇了摇头,终于弯下了腰去,附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一会儿,那姓李的也要来了。你去找二少爷回来,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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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测测的,风声也不太对劲,大概一场大雨又快要落下来了。
秀茹站在阳台上,匆匆忙忙地把晾晒在外面的衣服一件件地收进去,刚刚收完,豆大的雨就劈头盖脸地下了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在捧着衣服关阳台门的时候,眼梢的余光一不当心,却瞥到楼下站着一个小小的少年。
不知道是在找谁,就这样一个人茫然地立在大雨里,伞也没有撑。
秀茹心肠软,拿了把伞就急急匆匆地下楼去,走到他身边去,替他撑了伞,“你找谁?”
少年抬起头,轻唤了她一声,“二少奶奶。”
他浑身淋得精湿,从头到脚都在淌着水,秀茹费了些力气才认出来,这是顾烟云身边那个叫小暑的小男孩儿,好久没有见到,人长高了不少,样子也跟刚见到时不大一样了,是个俊俏挺拔的小少年了。
秀茹笑了笑,“是你呀。你来这里找谁呢?”
小暑的眼圈红红的,先是说了一声,“我找二少爷。”看见秀茹怔着,忙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我找二少爷。”
秀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很有些茫然,但还是“噢”了一声,点着头对他笑道,“那你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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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在画室里画一副构思了很久的油画,正是在他以为最关键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他的情绪便很有些不耐,一开门就皱着眉头冷淡地问秀茹,“怎么了?”话刚落,他才瞧见了秀茹边上的小暑。
一见到小暑,他便怔住了,清俊的脸上浮现起了不自然的神情,却还是硬挤出一个礼貌的笑来,“哎,小暑?你怎么来了?”
小暑看着他,开门见山地把那事情说了一遍。
景和默默地听着,眉头越皱越深,手有些不自在地抠起溅到美工围裙上的油彩来,眼睛却飘忽闪烁地到了别处去。
小暑说完了,他仍是眼神飘忽地一言不发。
秀茹的身体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着,温婉秀丽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一抹愠色,眼睛看向景和,“怎么会出这种事情。你快跟他回去。你不是有脚踏车的吗,骑那个回去,快。”
少年身上头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滴,在地板上汇成了一滩,他手里紧攥着那条秀茹拿来给他擦头发的干毛巾,看着自己身下的那一滩雨水,声音里带着一些压抑着的哭腔,“求你跟我回去,救救她。大少爷疯了。”
景和木头般的站着,仍是没动。
秀茹又催促了一声,他才不知道像是在跟谁赌气一样地扯下了身上沾满油彩的围裙,木着一张脸对小暑勉强地道,“脚踏车好像没气了。那……还是走吧。”
这场大雨是阵头雨,下了没有多久,到这时候已经停了。
小暑与景和隔了一个人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小暑的脚步很快,景和却是始终有些心事重重地慢慢走着。
小暑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一等他,终于忍不住地催促他,“快点吧。”
景和有些为难般的皱着眉,似乎要说什么,却终是有苦难言。
两个人到电车站的时候,他忽然彻底站住不走了。
小暑回过头去,看到他的人有些颓然地靠着马路边上的一根电线杆子,疲倦地拿手扶住自己的脸,“我还是不回去了。我知道对不住烟云,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想再回那个家,管那个家的事情了。”
感觉到少年尖锐而轻蔑的目光,景和不自在地蹲了下去,无神地看着自己那双修长白净,沾满了油彩还没来得及洗的手,声音里也带了一些痛楚和压抑,“不是我自私。这些事你现在是不懂的,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小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这时候,路上有些行人已经止了脚步,在对着他们侧目了。
景和尴尬地站了起来,有些崩溃似的挥了挥手,背转过身去对小暑说了一声,“对不住,我现在真帮不了她……”
还没有等他说完,少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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