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严父,向来如此。不过张宏也就说上说说罢了,对自己这个独子,他有哪里能狠得下心呢?
溺爱害人,若非张府上下对张秀玉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宠爱,他或许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但显然这张宏与他的生母意识不到这一点,仅是认为张秀玉调皮捣蛋罢了。
若有朝一日张秀玉得罪一个连张宏都惹不起的人物,他们只能傻眼了......
张宏简单把金銮殿上的事向自己的糟糠之妻讲了一遍,妇人仍泪留不止,不过这次流淌的却是感动开心的泪水。
“观世音菩萨!多谢观世音菩萨!奴婢这便给菩萨上炷香!”妇人双手合十,很快回到了独自居住的屋内,在屋里,她一直供奉着菩萨。自知晓张秀玉被抓住诏狱后,妇人早晚一炷香晨昏三叩首,那是虔诚的很。
见妇人着急走了,张宏冷笑一声,要谢,顶多也是谢锦衣卫指挥使钟逸,与观世音又有何干?
......
从皇宫出来,钟逸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府上,而是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他只身一人前往诏狱。
在牢头带领下,见到张家公子,张秀玉。
原本读书人儒雅装扮的张秀玉被关进诏狱已有四五日之久,如今是蓬头垢面,双目无神,从他的脸上很难看出对生的向往与期盼。
张秀玉虽然游手好闲、嚣张跋扈,但他不是傻子,杀人的罪行,怕是连他爹都不定能保下自己。
更何况这里是锦衣卫诏狱,他爹一向和厂卫关系不合,锦衣卫的长官是不会给他爹这个面子的。
被关进来已足足五日,这足以证明一些事,若他爹寻到了关系,恐怕他早已处出狱了吧......
“张秀玉?”钟逸站在牢房外看着蜷缩在墙角,没有丝毫富家公子姿态的张秀玉问道。
张秀玉身子猛然一震,眼神惊恐:“你......你是来杀我的!你是何人!”
听着神志不清的问题,钟逸恍然笑道:“张公子,贵为当今都察院左都御史之子,区区杀人之罪罢了,难不成还要张公子赔上性命?”
张秀玉一愣:“我父亲......来救我了?”
钟逸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张大人一介尊贵之躯,竟几次三番前来我的府邸求情,为的便是保你平安。我虽未当人父,不过亦有父亲,这种感情,大抵还是可以感同身后的。”
张秀玉很机灵,从钟逸这番话中,他能听出点儿什么。
“您......您是锦衣卫指挥使钟大人?”
“哦?听说过我的名姓?”
“历来最年轻的锦衣卫正三品武官,又是大宁著名才子,赫赫大名,如雷贯耳!”这里是锦衣卫的地盘,能与锦衣卫指挥使交好,自然对他有好处,张秀玉如此想到。
“都是虚名罢了,我也只是具有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会为真挚的父子之情而感动,会为拥有一个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父亲而自豪。”
张秀玉手掌一颤,他脑海中忽然浮现自己父亲愈来愈佝偻的身姿,鬓边的眼霜,如沟壑一般的皱纹。
岁月像一把无情刻刀,在张宏的身上留下了洗不清的痕迹。
是啊,他的父亲已经老了......
恍然间,他又看到了父亲为了自己四处奔波的身影,夜里独自长叹,饮着一杯消愁的酒却愈饮愈愁。
那一滴晶莹的液体是什么?
原来平日里坚强的父亲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在夜深人静时,他才会放下自己的伪装,做真正的自己。
张宏哭了,张秀玉亦如如此。
他嚎啕大哭:“父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钟逸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情此景,才会真的触动到张秀玉的内心深处,若换做平日,他绝不会有如此感悟。
等张秀玉哭罢,钟逸轻声道:“张公子,你还有机会,你还有尽孝的机会,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张秀玉瞪大眼睛,浑浊不堪的目光忽然有了一丝神采:“钟大人!难道!难道那人没死!”
“死了,死透透了,大罗金仙来,也不可能将他复活。”
“那......那为何我.......”
“张公子,你不仅不犯杀人之罪,甚至还有功,有为名除害之功。被杀者,是一名无赖混混,整日横行霸道,若不是街头欺凌弱小,便是强抢百姓钱财,欺辱贞洁民女。可他身强力壮,又无家无业,光脚不怕穿鞋的,百姓们很怕得罪了他,引来他残忍的报复,所以饱受屈辱,只能任由其嚣张下去。可张公子这一杀,着实为多少百姓心头消了恨呐。”
张秀玉听完,整个人浑浑噩噩,从一个杀人凶手成为惩恶英雄,这个转变可谓天差地别。
忽然,他笑出了声,笑容愈发疯狂......
钟逸知道,心中压抑这么久,早该发泄出来了。
“钟大人,我......我何时能出去,我......我想见见我父亲了。”张秀玉面容真诚,看不出半点伪装的痕迹。
“此事已上禀陛下,今日金銮殿上定了你的罪,虽是杀了恶人,不过杀人便是杀人,为了保证例法的权威,张公子恐怕要在诏狱中再呆两日。张公子安心住着吧,等我稍加运作,出狱这一日,很快便会到来。”
“多谢钟大人!多谢钟大人!”张秀玉激动道。
死刑成了关押,这对张秀玉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此时还能奢求什么呢?
钟逸淡淡笑道:“还是谢张老吧......”
两人寒暄几句,钟逸便要离开,可就在转身之际,张秀玉突然开口:“钟大人......我能问大人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您为什么要帮我,是......是和我父亲达成什么协议吗?”
“......父亲,一个多么伟大的词汇。我之所以帮你,或许......是想到我的父亲吧。”
钟逸流露出向往之色,似乎在脑海中搜寻着幼时与父亲的记忆。
对面站着的张秀玉盯着钟逸的眼睛,多么清澈真挚,像一汪清泉。看来......他没有在骗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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