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衙署的路上,钟逸与李旭仍在交谈与白莲斗争一事,他们希望从前人的教训中汲取经验,就比如陈达斌,又比如霍单。虽然他们二人可以说在海津城中毫无成就,但能够查明事情的严峻程度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的经历至少可以告诫钟逸千万不能狂妄自大,一定要把白莲教当成可怕的对手,给予他们足够的重视!
“李旭,你知道陈帅陷入最大的误区是什么地方吗?”钟逸卖了个关子。
李旭十分真诚的摇头道:“不知。”
钟逸一针见血的说到了问题的关键:“陈帅的错误是存在于思想上的,他将目光仅仅局限在白莲教上,又岂能不败?”
李旭当下便迷惑了,他头脑愚笨,完全想不明白钟逸的说法,为何就叫不能将眼光放在白莲教上?他们前往海津城中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剿灭白莲教?如若不时刻关注他们,难道还有肃清海津城的官场?虽然钟逸是皇上御赐的钦差,可也不能这么干事呀,处处树敌对自己是没有好处的。
他开口问道:“大人,您这么说属下就不明白了,陈帅只局限于白莲教,这难道不正常吗?咱们此行就是为了白莲教而来,若不盯着他们,又要关注谁呢?难不成大人您另有高招?”
钟逸点点头,道:“我从进海津城城到现在,一直没有刻意宣扬,没有惊动百姓,就是因为吸取了陈帅的教训。大张旗鼓不是什么好事,往往能取得最后成功便是扮猪吃老虎的人,这些人低调行事,谦卑做人,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只有在要紧关头,才会展露而出。因为他们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这次的情形便正是这般道理,我们蛰伏之后,令对方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或者等到白莲教有所动作,从而抓住机遇,将其一举拿下!静则如山,无懈可击,动则如风,处处破绽,只有等白莲教动起来,我才能找到机会......”
李旭今夜受教不少,钟逸一席话令他受益匪浅,无论在什么时候走到什么地方,这套招数都适用,不过也要根据具体情况进行改动,无所谓什么最好最坏,只有适合才是最佳。
他十分真挚的称赞道:“大人高明!”在李旭这帮从东都跟来的老伙计眼中,钟逸每一步取得的成就都看在眼中,他的为人处事、交际能力、文思才学,都使他们钦佩不已,甚至在他们着群旧人的心中,钟逸比陈达斌的威望都高。
毕竟钟逸愿意自掏腰包犒劳他们,可陈达斌不会,其他的千户也不会,他们相信,全天底下比钟逸好的上司再无几个。
钟逸苦笑几声:“哪有什么高不高明,这也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如果能有雷霆手段来收拾他们,我绝不愿意在海津城多呆一日,可这不是没有嘛,除了等对方的纰漏,只能设几步不痛不痒暗棋,若时候一到派上用场自然是好,可要是屁用没有,也只能接受而另辟蹊径。”
“能做到大人这步已经很不错了,属下觉得,哪怕陛下再派遣另外的人选前来,他们也不外乎大人这般做法,甚至远远不及也。”李旭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个马屁。
钟逸淡淡一笑,自顾自思索的嘟囔道:“但完全被动下去也不是办法,若白莲教已布置好一切,就差让我落网,那么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我固然不能贸然动手,可白莲教也期望我这个御赐的钦差尽长时间的拖延下去,给他们发展的机会与时机......”
思前想后,钟逸心中隐约有了法子:“李旭,待到明日,你派人将海津城内城外所有的望族乡绅全部请来,我有事相商。”
“好!属下明日一早便去办!”
既然是钟逸的安排,那就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李旭不去多问既是对他的信任,同样也是作为下属的本分,他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逾越,哪怕平日里与钟逸的交情有多少,可这种时刻,一定要保持本心,铭记自己身份。
在众锦衣卫精锐的保护下,钟逸完好无损的回到锦衣卫衙署,他原本应当再次拜见陈达斌,这便是属下之礼,不过看到陈达斌屋子已经漆黑无比,没有一点光亮,遂放弃这个念头,陈达斌受伤这么重,应当好好养伤,自己就不必打扰他休息了。
钟逸居住的屋子就在陈达斌的旁边,不知是不是陈达斌可以安排,在他离去的这段时间内,房间已被打扫干净,甚至到一尘不染的地步,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字画玉器也放置四周,虽不说华丽,倒也可以称得上文雅,布置者的的确确是上心了。
躺在异乡的软塌上,钟逸合眼后心里总觉得不安,海津城内危机四伏,就连睡觉,都要担心有没有人来刺杀于你,堂堂朝廷钦差,按理来说也是名震四方的存在,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前拥后簇、人人讨好,何时像钟逸这么窝囊的要担心性命安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就连钦差大臣,钟逸都不如别人。
不过整日的奔波令他疲惫不堪,夜宴上虽然喝酒不多,可仍是应酬了海津城不少官员,在酒精的作用下,钟逸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可睡着之后,他的双眉仍是紧皱,从来没用散开的时候,看来白莲教的确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
......
翌日,钟逸精神抖擞的从屋内走出,迎着初升的太阳,整个人都充满斗志,好似昨夜的担忧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人的心情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好变坏。漆黑的夜,寂静孤零零一人,定会想起许多不快的事,可清晨时分,入眼间便是朝气蓬勃的画面,哪还能失落不悦呢?
洗过脸漱过口,钟逸听陈达斌房内有了动静,便主动前往行礼,陈达斌仍瘫卧在床,上半身缠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下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如今已快到结痂的地步。
不知是不是钟逸的错觉,他见陈达斌的脸色比起昨日要红润一些,虽然嘴唇仍是苍白毫无血色,可脸颊的确有所变化,或许......正是因为嘴唇的衬托?
“属下见过陈帅。”钟逸单膝跪在床榻前,神情恭敬无比。
陈达斌笑道:“坐着说话。”
“好。”
钟逸这便找来一把椅子,放在陈达斌床榻前,钟逸就此坐了下来。
“陈帅的气色看起来要比昨日好上不少,看来离陈帅康复之日不远了。
陈达斌继续笑着:“不错,心情一好,就连病都好得快一些了。”
“陈帅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你不是来海津城了嘛。”在钟逸没来之前,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对陈达斌的煎熬,他不知何时白莲教会拆穿自己的伪装,再对自己动手,到那时候,他便到了无人可用无人可靠的地步,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但钟逸一来,局势瞬间不一样了,虽然钟逸短时间内也奈何不了他们,可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安危,能让他每日睡一个安稳觉。
况且......钟逸算得上他最为器重的下属,钟逸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是陈达斌看在眼里的,他相信,锦衣卫的未来定要托付在钟逸这样的人手中。
果断、敏锐,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牵一发而动全身,在选择动手的时候给敌人致命的打击,绝不会留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但温和下来,又想是圆滑的龟,找不到任何破绽,对待每人都是这么亲和。
最主要一点,重情义、知大义。这是陈达斌深切感受到的,对自己忠诚,对下属尊重,心有底线,哪怕天大的利益都不会越过最后一道底线,同情怜悯百姓,恨恶,却也能掌握合理的方式方法,在外人看来不会愚笨、倔强。
这样的人,不止锦衣卫,怕是日后大宁的朝廷,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钟逸,有你出现,我很安心。”陈达斌郑重说道。
“陈帅放心,钟逸誓死都会保护陈帅安危!”钟逸神情也很是认真。
钟逸前往海津城的初心便是将陈达斌带回京城,现如今看到他这幅模样,只有等伤势好一些才能经得起舟车劳顿,所以这段时间内,他决不允许陈达斌出什么事。
两人就海津城的形势畅谈一番,钟逸又模糊的透露出自己的计划,陈达斌频频点头,哪怕在他看来,钟逸法子都是上上之举,眼看时候差不多了,钟逸便与陈达斌告别,向衙署前堂走去。
这是昨夜交代给李旭去办的事。
面对白莲教,钟逸过于纠结。存粮是远远不够的,太过被动,明刀明枪去查更不行,太过主动。
这就跟跟炖汤一样,火大了不行,火小了也不行。欲将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实在太难了。
请宗族乡绅相商是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的,若欲不动声色将潜伏在海津城中的白莲教头目揪出来,而且不至于闹出兵变,钟逸颇费了一番心思。
为何要见宗族乡绅,钟逸有自己道理。
如今的大宁已没有世家门阀,取而代之的是士大夫文官阶层的崛起,其中也包括越来越多的商人暗里兴风作浪,提供金钱作为政治献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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