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该释怀了

    “若你我直接写信邀请，无异于将内心真实想法展露在吴俊明眼前，到时候吴俊明决然不会出府半步，但要是由另外之人转达，这便起到了缓冲作用，至少从吴俊明的角度来看，咱们的用意便不是如此强烈，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在你身上发生你的感受尤其明显，所以光凭我嘴说，你们无法理解。”
    程经业从桌上捧起茶杯，抿了口茶水，他脸色一变，茶水味道显然不合他的心意，可身侧二人注目，他只要强忍着咽了下去。
    清了清嗓子，又道：“当然了，屈扬与他一同前往，会让吴俊明觉得有所照应，从而放下心中的警戒，还有，有了屈扬的加入，宴会的目的也就名正言顺了，为屈扬赔礼道歉从而冰释前嫌，这种解释吴俊明一定可以接受，至少不会让宴会显得格外突兀。”
    江志诚有些理解了，他附和道：“的确，若是光谈死谏一事，又为何非要到聚仙楼呢？又为何非要摆这么一桌宴席呢？有了屈扬，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也许吴俊明心里会想，有屈扬在，你我忌惮不敢动手呢。”
    “没错，正是这样。”江志诚的说法的确是程经业的意思，只不过他一时之间难以将心中全部的想法表达出来罢了。
    只要吴俊明会来，就一定不可能活着回去，他们三人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吴俊明手中掌握的东西关系着他们三人的生死，他们决然要做到万无一失！
    ......
    ......
    “老师。”
    屈扬走进书房，见到吴俊明正埋头于一本古书当中，他一声呼唤，吴俊明毫无反应，似乎沉浸与书中故事无法自拔。
    “老师？”
    屈扬将声音提高一度又唤一声，但这时候吴俊明却做噤声手势。
    “......”屈扬颇为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能看的进去书中内容，吏部里，朝廷中马上就要没他位置了，他却毫不担忧，整体摆弄些风雅之物，搞得好像真的能玩明白一样。
    屈扬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堂本来就是如此，人走茶凉，不论在位时的权利有多大，人缘有多少，影响有多深，可一旦从那个位置上退了下来，没有人再认你的好，你的名字也掀不起半分波澜，甚至就好像完全没有你这个人存在的痕迹一般，甚至连曾经倾力帮助的人都是如此，更不必说其余人了。
    所以屈扬能深刻的感受到吏部的变化，吴俊明死忠仍在，但经过层层过滤，已经不胜多少了，从一开始实力完全胜过秦受，到现在已经有分庭抗礼的架势，当然，屈扬还占据着零星的优势，不过这些优势微乎其微，并不够看。
    尚且连曾经铁桶一块的吏部都是如此，更不必说朝廷中的剩余人了，屈扬背靠吴俊明这颗大树，现如今这棵树即将倒塌，他伸手援助，虽有报恩之意，可更多还是为了日后大树底下好乘凉，他对自己的德行再清楚不过，虽然不愿外人提及，但他心里清楚的很，若没有吴俊明，他绝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等吴俊明那股劲头过去的时候，他才记起屋内有另外一人，抬头望着屈扬道：“今儿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屈扬心想，吴俊明言下之意不是说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他玩笑似的语气道：“学生不是怕老师无聊，陪老师解解闷不是？”
    吴俊明摆手，指了指木桌上，又指向屋内鸟笼、名家字画、古玩等物：“看见这些东西了吗？在家数日，往往都很满足，不曾有空虚之感，这与身处朝廷有别，居于官场，不论什么时候，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发生好事坏事，心里总是缺少一块，永远补不齐全。”
    屈扬对吴俊明的话似懂非懂，事实上他现在的确很难将此吃透，年龄、际遇、能力、心态、乃至秉性，无一样足与吴俊明比拟，他所到的境界，屈扬差着很大一步，而且很可能永远追赶不上。
    吴俊明乃是真正从高峰走入低谷的人，屈扬连顶峰都不曾攀爬，他又哪能有这样感想呢？
    屈扬搭话：“话说起来，若老师身居吏部，吏部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混乱，哎，学生这个吏部侍郎，不好当咯......”
    没等屈扬说下句，吴俊明已经能够想象到是一番诉苦与抱怨，他并不愿听这番话，远离朝堂之后逐渐厌恶它，甚至厌恶其中每一个人，每个人的手上都不干净，只不过罪孽深浅罢了，吴俊明凑巧被捧到了风口浪尖，凑巧暴露于大众视野下而已，有些蜷缩于阴暗角落的人犯下的罪不比他少。
    “吏部能远超于其余五部，甚至趋势愈盛，说句毫不吹嘘的话，这是我一手造成的，能让吏部的人在其余五部面前抬起头，压制于他们，每个人要感激于我，吏部倾注了我很深的感情，你应该看在眼里，若以我付出的反馈于我，吏部现如今理所应当与我站于一同战线，但现实远远不是如此，吏部当中能够誓死效忠我的人零零散散已经挑不出几个了，不过这也是我罪有应得，我并不怪他们。”吴俊明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极为坦然，没有丝毫不忿或苦涩的样子，或许对他来说，真的能够放下。
    黄昏见证真正的信徒，这句话永远没有错，在谁的身手都适用，落魄之际留于自己身边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远离自己。
    “老师，学生斗胆建议，您真的应该反击了，现如今的形势对老师来说极为不利，若耽搁下去，恐......”
    “恐什么？恐有性命之忧？”吴俊明将屈扬不敢说的话补全了，他表情萧瑟，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敢！学生不敢！学生说这么多都是为了老师好，若老师不喜，学生再不说便是。”屈扬一贯的尊敬，让吴俊明挑不出半点毛病，可真实的他是这样吗？吴俊明笑了，笑容之中多了些耐人琢磨的味道。
    “屈扬，我累了，不愿折腾了，折腾了大半辈子，也该到头了。”
    吴俊明平静的望着不知所措的屈扬。
    “老师，您......您，您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我的性命掌握与我自己手中，是生是死与你们又有多少关系？”
    吴俊明彻彻底底看开了，从他归府以后，对于此事并不积极，也不上心，但又没有完全无为，这是因为他内心一直是矛盾的，一旦他毫无作为，回不了官场事小，莫名其妙被人杀掉事大，一旦没有那身官皮的保护，吴俊明就像失去硬壳的虾，只留有柔软的肉体，让人随意蹂躏。
    所以他并没有选择什么都不做，可真正奔波起来的时候，他又十分倦怠，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条命也算活够了，几乎所有应当见识过的东西，他全都见识过了，男人立于世所建基业，他也做到了，甚至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女人、银子、权利，他应有尽有，吴俊明发现，直到现在，他已经没有追求的东西了，就算他活着，又有多大的乐趣呢？更何况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太累，他倦了......
    “屈扬你听着，我身为你的老师，教予你很多东西，但我唯一想让你记下的就是付出，没有什么东西是平白无故就该你得的，就好比吏部，你要想将吏部死死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就要拉拢每一个人，金钱，权利，女人，他们要什么给他什么，付出过后自然就有回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求我重回吏部站你身后撑腰，你明白的，他们怕的，服的都是我的，与你屈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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