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找到吕素的时候,是在她一家死去的深山之中,他不知道吕素为什么来这里,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找一样。
吕素身子蜷缩在了一起,两只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或许是睁着,但张峰看不到往常那清澈的目光。
张峰轻轻来到她的身旁,伸出一只温暖的大手,想把她沾满黑泥的小手紧紧抓住,但微微一碰,她就像触了电一般,身子颤抖不已,不断的向后退着。
“素儿,是我……”
声音极尽温柔。
吕素将头轻轻抬了起来,怯懦的打量着张峰。
张峰忽而对上了吕素的眼睛,心中竟如针扎一般,他喘着粗气。这一刻,他想哭极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恐惧夹杂着绝望,吕素无助的看着张峰,恍惚又回到了十三年之前。
她就是这样看着爹爹的吧……
怪不得,爹对她,比我亲多了……
张峰很想在这儿抱着她,抱她整整一夜,让她明白,自己并不只是一个人。
但时间来不及了,爹,等不得。
张峰不想让她再添悲凉,想着用着温和的词汇来跟她说。
“爹……在等我吧?”
张峰吓了一跳,寻到声音的出处,看到吕素已经起了身,单薄的身子如同纸片一样。
“走吧,回家去吧。”
吕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往昔的风铃已不在,只能听到如同老妪的沙哑之声。
张峰没觉得有多难听,只是心疼极了。
吕素颤颤巍巍的向家的方向走去,但每一步都踏的很深,好像脚下的泥土跟她有仇一样,张峰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神情专注,生怕一分心,这娇弱的人就会倒在地下下。
半个时辰的路,两人走了近一个时辰,倒不是因为天黑山路难走,只是两人都明白,她一到,他……就该走了……
吕素到了家门口死活都不愿进去,张峰也不勉强,就在吕素身后安静看着。
刘叔比谁都着急,对着吕素好说歹说,说什么再不进去连张老头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啦,又说什么这老头喜欢你比这亲生儿子都深。
吕素不为所动,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化一下,怔怔的看着屋内,就像雕塑一般定格在了这里。
刘叔气急,顺嘴就说了声,“还不是因为你要吃的兔子,要不张老头怎么会去满是豺狼虎豹的深山里。”
吕素一下子又哭了出来,刚才强装的坚强全都破了功,张峰埋怨的看了刘叔一眼,也没有办法,视线又转回吕素身上。
“素……素儿,别……别哭了……”屋内的张爹有气无力的说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吕素哭声又有大一分的趋势,但刚要放声,立马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
吕素对擦干净又流出来的眼泪无可奈何,只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嘴角坚硬极了。
迈着虚弱的步子进入了屋内。
“张爹,素儿回来了。”
吕素笑的凄凉。
张峰看着一日前还生龙活虎的父亲,心中异常难受,但他不敢把懦弱的样子表现出来。毕竟,自己以后就是这家中唯一的男子了。
“爹,我将素儿带回来了。”张峰对上了父亲看向自己的目光。
“好……好孩子,那地方……有……有什么好去的。”张爹望着张峰,但却是对吕素说着话。
“不去了,不去了,素儿以后再也不去了。”吕素急忙说道,但说着又抽泣起来,想伸手去抹掉脸上的泪水,却发现红肿的眼睛干干的,什么都没流出来。
“峰儿,以后素儿就拜托你了,你千万别亏待人家……”张爹脸色隐隐浮现红光,说话也没之前的断断续续了。
可谁都清楚,这万万不是好转的迹象,而是临终之前的回光返照。
张峰噌噌后退踉跄两步,急忙扶着桌子,这才稳住了身体没有倒下。
张峰哪里不明白,经常吃三大碗饭都吃不饱的父亲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依旧隐逸着他的悲伤与疲惫,对父亲的遗言,只是狠狠点着头,像小鸡啄米般不停。
“老婆子啊,峰儿都这么大啦,我也能安心的走啦……”张爹眼睛不眨一下,望着远处的深山怔怔出神。
“我他妈不是人,我他妈软蛋一个,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畜牲……然而我就藏在树后,我他妈亲眼看着你把头撞了个血窟窿……我他妈也是畜牲啊!!!”张爹情绪激动,露出肋骨的胸膛起伏不断,不停的扇着自己耳光。
张峰与吕素吓傻了,都忘了阻止这垂危之人。
“老婆子啊,我当初跟那几个畜牲拼命多好啊,死了也不愧对于你啊,这么多年我活着生不如死,如果不是峰儿,我早寻死了吧。对了,我还捡着一个同你一样苦命的姑娘,峰他娘啊,这是不是你专门让我去的,同样的地方,同样情禽兽不如的事儿呀。对,对,一定是你为了让我减少点愧疚,让我专门捡的这个姑娘,否则,哪会这么巧啊……哈哈哈哈……”
张爹胡言乱语起来,说的话也没有半点逻辑,但唯一在场的两人,全部听懂了……
张峰终究没忍住,流下了无言的泪,两行泪痕不断加深。
吕素抱着头痛苦的呻吟着,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我终于能去找你娘啦……”张爹面目红光闪烁,脸色神采奕奕。
“清……”
张爹连那声清儿都没完全说出,已经断了气,可全身一动不动,眼睛至死都在盯着那深山之中……
因果是非,缘起缘灭,谁可说清……
……
张峰家庭本来贫困,一家人全靠张爹砍柴为生,可张爹一死,这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张峰与吕素在张爹死的第二日,就请一条巷子的邻居帮忙,直接下了葬,砍柴为生已经不容易了,攒下些家产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父亲下葬耗尽了张峰下次赴京赶考的盘缠,而且外债也借了不少。
张峰手无缚鸡之力,十几载光阴全耗在了圣贤书中,可以说除了读书就没什么本事了,虽然秀才是可以拿到官府下放的补贴银的,但是经过层层剥削,到了张峰手上的已经所剩无几,仅仅够买几个白面馒头罢了。
这一个家的重担全都背负在了吕素这个曾藏在张爹羽翼下的孩子身上,她本来做着些洗衣缝补的营生,吃饭尚可,但为张峰买书就有心无力了,于是,吕素白日为人洗衣缝补,深夜编织些香囊等小物件,等到数量差不多够的时候,吕素就上街去买。
就这样,张峰才得以有书可看,有饭可吃。
张峰时常深夜去看挑灯夜战的吕素,那双好看的眸子,逐渐少了些灵动,眼眶中的黑珠子一动不动,笨拙呆滞,张峰心疼这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子,但没有办法,他只能拼命读书,梦想有当一日金榜题名,让她享两天福。
张峰心中对她一直有种莫名的情愫,起先由于胆怯,后来因为两人都活在父亲死亡的阴影中,这段时候,则是因为没空说这些情爱的事,一个人饭都吃不饱,哪里能想的到这种事。
虽不说,但这种感情就像密封的酒坛,愈发醇厚愈发热烈,张峰心中的爱意,很多时候都是他坚持下去的勇气,盼头他有,吕素心中同样也有。
时光退回到吕素买药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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