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逸看着自信心爆棚的常瑞谦一步步攀上这个高台,本以为他会像风度翩翩的君子一般,举手投足间便是无尽的气质,可他没有。
也曾想他是位潇洒不羁的剑客,胸有成竹的奋笔疾书,最后大笔一挥,做画龙点睛之笔。
但钟逸错了,钟逸全错了,而错了的根本原因只因他是……常瑞谦!
常瑞谦跨上台阶的动作倒无可挑剔,将衣摆轻轻一掀,提步便上,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而从高台边缘向左侧书桌走的这几步,钟逸也没的说,富家贵公子的身份显露无疑。
如果事情就这样顺利下来,岂不更加美哉,但常瑞谦总喜欢为游戏增加些难度。
当常瑞谦提笔写这首诗时,变故发生了,只见这小子拿起毛笔,可却迟迟不下笔,当周围的两人写完离去时,他才赶紧写上几个字,写这几个字的同时,他眼睛也不闲着,左瞧瞧又看看,一会儿盯着台上的刘长卿与柳洁,一会儿又盯着几个离去之人的背影,这种感觉……颇有看贼的意思,他的双手也将这张宣纸紧紧捂住,生怕被再上来的这几个人看了去,就像母鸡护犊一般。
试想一下,一个气质与形象都是极其良好的浊世佳公子,然而动作却是猥琐十足,再加上鼻青脸肿的伤口,而且还一直在用斜眼看人,这种落差,让钟逸有些接受不来。
终于,在第五批的人走下去的时候,常瑞谦写完了。
可就交诗的时候他都不同寻常,其他人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自己走下去,等四个人全部写完之后,台上的仆人收集他们所作之诗句然后放到右侧那四个类似于评委的人手中。
二则是当自己写完之后,点头示意人仆人,让他提前来跑一趟。
而常瑞谦做出个在场众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他亲自走到那四个人面前,然后郑重的将怀中紧抱的宣纸递了出去,最让人诧异的是他的神色了,颇有灭亡皇帝托孤的意思。
常瑞谦做完这一切之后就向钟逸这边走了过来,面带骄傲之色,似乎刚才做了件多了不起的事儿,而周围众人的鄙夷眼神全让常瑞谦抛之脑后,视若无睹。
他距离钟逸越来越近了,钟逸这时开始有些慌了,因此钟逸能感觉得到,身旁的人群正在刻意的疏远他们,而且每个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和马上到来的常瑞谦。
钟逸面露踌躇之色,可常瑞谦的声音似乎已经在耳边传来,心中果断下了决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钟逸不露声色的向后方的人群中退了两步,可身后的一众人等似乎有种无言的默契,钟逸退几步,他们也退几步,始终把钟逸突出在外。
钟逸不信邪,忽然向后一蹦,后面的人反应不可谓不快,也保持与钟逸同样的姿势,向后发力而去,有两个平衡力弱的差点坐到地上,好在身旁的人搀扶了起来。
钟逸最终打消了混入人群的心思,因为……常瑞谦已经到达了他的面前。
来吧!就让世人鄙视的眼神再多一些吧!
反正让人轻蔑鄙夷的时候也没少过,多这一次又何妨,钟逸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自以为做了件英勇之事的常瑞谦面带喜色:“钟兄,这次我的表现如何,你看见我在台上威武的身姿了吗,就连收下我诗的老头都被我气势折服了,我递给他的时候,他都是愣着的,估计是在想…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呢,哈哈哈哈哈,你看,他现在看我的眼神都带些敬佩之色……”
钟逸一瞟,这老头还真在看常瑞谦,不过……这眼神确实有些奇怪,似乎?像在看傻子?但……为什么更多的是看向自己???
咳,钟逸赶忙制止了常瑞谦这一话题:“行行行,你最厉害,先别说有的没的,我告诉你的诗写全了吗?”
常瑞谦神采奕奕:“那还用说?这可是让我大放异彩的东西,征服柳洁这个小娘皮就全靠这诗了,必须写的全呀,就差把真正作者的名字写上了。”
钟逸没空接这个话茬,随口说了声记着欠自己的两千多两银子,就这样,常瑞谦再也没开口了。
钟逸也乐得清净,置身于并不算拥挤的人群中,安静的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不过现在这种处境,就真的要感谢常瑞谦了,虽然自己仍旧处在被鄙视的行列,但身边的位置确实空出来了,塞翁失马而已,不过自己却落得一实实在在的好处,他看着满身大汗依然对自己噬之以鼻的众人,哑然失笑,这到底是谁赚了?
良久,台上的刘长卿说话了:“收诗阶段已到尾声,再给一柱香时间,老朽就该和四位先生开始做评诗之事了,虽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真若能称得上好,定是公认之诗,而真是差的也是经过众人评定。所以,各位,公平没有绝对,能否抓得住,全看各位本事。”
“不过接下来评诗之中的时间,先让柳洁为各位轻舞一曲……”
刘长卿话未说完,台下就已经振奋了,一个个红着眼,就像饿了许久的狼看到期待中的肥羊一般。
不过倒也有些淡定的人,毕竟钟逸天天与林雪瞳共处一室,虽没肌肤之亲,但对女人的抵抗力还是增加不少的,而他身旁的常瑞谦却是强装起了不屑一顾,为的自然是引起佳人注意。
就在这如火般的目光之中,柳洁不负众望的上场了。
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换了这衣着,但身上穿的是另无数人魂牵梦绕的月牙色纱质舞衣,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回眸浅笑,倾身起舞,犹如月下仙子.翩跹间隐现若雪的肤色.小巧的银铃点缀于裙摆,顾盼回转间空灵清脆的铃声弥散开来……
……
……
知府衙门的二层小楼本是王永昌日常处理事物的地方,但今夜却是多了一人,多的也不是外人,正是他不成器的儿子王侯杰。
年老些的男子透过窗子看向了一处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的地方,这地方自然是今夜凤临府最隆重的斗诗大会,但这男子首先去看的并不是台上轻舞的媚惑女子,他看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侯杰,还记得你与父亲打的赌吗?”王永昌笑眯眯的看向他的儿子,一脸玩儿味。
王侯杰心中有诧异也有失望,但好奇远胜过一切,所以他急切的问道,甚至连王永昌的问题都没回答:“父亲,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呀?”
王永昌语速不急不缓,依旧笑着:“侯杰你猜猜?”
“我…我或许能猜到一点……”王侯杰挠了挠脑袋说道。
“哦?且说无妨。”
“父亲那夜是让王勇去找白亭了吧?然后让白亭再出兵去镇压?”
“不过那也不对呀,本来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再出兵镇压,那群刁民不得暴动?但不出兵的话,今夜怎么座无虚席的……不对不对……”
王侯杰说完半句已经感觉不对,于是又小声嘟囔到后面这些。
王永昌看到沉思中的王侯杰,没有立即打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片刻,王侯杰苦笑一声。
“父亲,孩儿愚笨,还请明示。”
王永昌也没生气,依旧笑着:“杰儿你说对了一半,父亲确实是让白亭带兵去了所有百姓的家中。”
永昌一顿:“但是,却不是让他去镇压,而是去……发银子。”
“什么?发银子???”王侯杰一脸难以置信。
“杰儿,兵家破敌有三计,分别为上中下策,父亲虽不是带兵打仗,但官场博弈更甚战场,杀人只需言语,与手中无权的贱民当然到不得这一境地,可恩威并济还是要耍的手段,杀人镇压只是下策,莽夫所为,杀人诛心则是中策,不过这种方法解决仇人才最为痛快,而对这群百姓,就有点杀鸡用牛刀了,恩威并济是最为实用的方法,百用不厌也不为过,镇压之后便是恩赐,就像父亲昨夜,杀了那两个士子算为威,送人银子便是恩,驭人之术你父亲只入门槛,大成可还远着呢……”王永昌说完之后就是深深一叹,刚才这番话很是真诚。
王侯杰听的很是认真,直到王永昌说完之后很久才回过神来,好似沉浸在了王永昌口中的官场尔虞我诈之中。
“孩儿受教了。”王侯杰脸上没有了往常对他这父亲的敷衍,说的字虽少,但重重吐出的隆重却很是真诚。
“不错,能听得进去就好,父亲别的本事不大,但对你这后生还是能提点一些的,半辈子的官场生涯做不得假。”王永昌欣慰十足。
“父亲什么话,在孩儿眼中你本事可大着呢,不过孩儿愚笨,怕得费别人几倍气力才能摸得其中真机。”
“无妨,我也不是生来就是这种心狠手辣,阅历必不可少。”王永昌淡淡说道。
突然话风一转,打趣到:“杰儿,你今夜可愿赌服输?”
“当然服。”王侯杰也不犹豫,当场说出。
“哦?当真对那柳姓女子断了念想?”
“这……”王侯杰一时语塞。
“哈哈哈哈,放心吧杰儿,父亲不是这等不懂风情的人,儿女情长的私事,全由你自己做主,不过……这种女子当妾可行,正妻一定要门当户对的。杰儿你跟着父亲学两日,在这瞬息万变的官场中沉浮几次,什么样的女子都入不得眼,哪有权利来的实在。”王永昌眼中露出野性的光芒。
王侯杰似乎真的对他说动了心,对他爹口中的官场眼中充满神往:“全凭父亲吩咐!”
王永昌点了点头,转过身又看向了斗诗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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