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猜疑

    金鳞阁最高层的阁楼中，一位老人正坐在窗边的躺椅上，默默注视着楼下街道往来的行人。
    一小厮来到老人耳畔，轻声道：“老太公，掌柜的来了。”
    老人微微颔首。小厮会意退到门边，轻轻将门推开，把吴掌柜迎了进来。
    “荣老太公。”吴掌柜轻手轻脚地来到老人身旁，躬身礼道。
    老人示意吴掌柜坐下说话：“人，都走了？”
    吴掌柜点头：“他急着要去追回失物，属下没理由拦着他。不过属下已命人暗中尾随，相信不久后便会有消息传回。”
    “呵，他也丢了东西？嗯……”
    老人闻言闭上了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吴掌柜也不急，默默地坐在一旁，阁楼内顿时陷入了沉寂。
    又不知过了好久，老人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此事自然是某一方有意为之，属下认为千草阁的嫌疑最大。”
    吴掌柜显然早有腹稿，立马侃侃而谈道：“钱家老太爷想把钱浪送进天锻堡，以求借助堡主的力量来抵抗千草阁的吞并。千草阁自不会容忍钱家在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所以决不愿见钱浪成为天锻堡的客卿。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对她们来讲最为简单的做法，就是收回千草三十六械。没有偃具辅助的钱浪，几乎不可能在客卿选拔中脱颖而出。钱家和天锻堡没了这层关系，那除非我们决意和兰芝撕破脸，不然就没理由跟她们抢钱家矿业。”
    “……这些显而易见的事，还用得着你来告诉老夫？”
    老人轻哼了一声，说道：“老夫问的是，那个少年，你怎么看？”
    吴掌柜一愣。回想起之前，宁乐还在修复人鱼侍者时，眼前这位老人便传下话来，命他无论如何都先留下那个姓宁的年轻人再说。
    难道那小子，比钱家那么大一块肥肉还重要？
    见老人扭过头来盯着自己，吴掌柜清了清嗓，赶紧答道：“属下适才数次试探于他，观其神情与言谈举止，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此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似乎还是第一次来天锻堡，也还未查出他的来历。属下认为，是不是应该谨慎一些对待他比较好？”
    “……必要的谨慎自然要有，但没必要太过紧张。”
    老人又想了想，这才缓缓道：“这样的人，相比起那些身世过于干净的，反而更令人放心一些。”
    吴掌柜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时值天锻堡首次中门大开，广迎天下英才。各方势力必定蠢蠢欲动，意欲和偃道四极搭上线的，想在堡内安插眼线的，种种目的不一而足。
    但同时，此次盛事也定能吸引到一些隐居多年的老怪。或是他们座下的那些，久不在世间走动的弟子。
    如宁乐这样的，自然更像是后者。因为身世清白者，更容易令人放松警惕。而来历成迷的，必会引来更多的关注。
    而只要是引起了天锻堡关注的人，纵使他来自其余三极，以天锻堡之能，也不难在细查之下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那照之前定下的规矩，这个宁乐已经具备了客卿预录资格，就差确定他的年纪了。”
    吴掌柜建议道：“属下是否应立刻知会纳川坊的刘管事？待那宁乐晚些归来，便请刘管事与之接触？”
    “今晚经那钱家小辈这么一搅和，有人入住天字一号房的事，堡内怕是已然得知。”
    老人缓缓说道：“估摸着这会儿，小刘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了。”
    吴掌柜微微颔首，正欲告退，忽闻门外传来一阵骚乱，不由得皱起了眉，低喝道：“外面在吵闹什么？成何体统！”
    之前那小厮匆匆上前，低声道：“老太公，掌柜的。派出去‘保护’宁公子的兄弟回来了。据他陈述，宁公子行至民宿区，在巷道里七拐八拐的，然后突然在东城内墙附近失去了踪迹。”
    “嗯？跟丢了？”吴掌柜一怔，下意识看向躺椅中的老人。
    而老人却是如同再次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久久不言。直到吴掌柜都快忍不住要再度开口时，老人才终于吐出了三个字：“有意思……”
    月色之下，静谧的天锻堡外城民宿区。
    与彻夜繁华灯火不息的商业区不同，天锻堡的百姓们在入夜后不久便会熄灯休息。此刻的民宿区已然陷入了沉睡，只有少许几扇窗内还透着微弱的灯光。
    一处墙根下，一道身形从阴影中分离了出来。
    “呼，总算甩掉了。”
    宁乐拍了拍手，四下观察了一番，又借着月色分辨了一下方位，这便继续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寻去。
    “民宿东区南广场西，甲六巷九十九号……好像就是这里了。”
    对照着手中的木质名片上最后那行小字，宁乐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道木门，最终还是敲响了它。
    “谁啊？都这个时候了……先说好要加收夜间服务费——哦，是你啊。”
    睡眼惺忪的步智刀拉开门一瞧，撇了撇嘴转身回屋：“我还以为你再怎么也得明天才来找我呢。看来你丢的东西很贵重咯？”
    “你知道我丢了东西？”
    宁乐一怔，随即点头道：“也对，你认识那个丫头。看来犯人还真就是她。”
    “谁叫你不听我言。”步智刀点亮了房间里的燧石灯，一边嘲讽道，“当时你要是跟我走，不就啥事都没有了么？”
    “知道那是个小偷还不提醒小爷，你也算半个帮凶！”宁乐愤然道。
    步智刀往沙发里一躺，摊手道：“没办法，那丫头比较记仇，我凭啥要为了一个不愿成为我客户的人去开罪她？再说了，这样一来还能为我自个儿的生意创造市场需求，何乐而不为？”
    “所以临走前你才把这破玩意儿留给了小爷对吗？”宁乐把步智刀那张名片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门上，“赶紧的，告诉小爷那个丫头在哪，很急很关键。”
    “五百个天偃币。”
    “你趁火打劫！”
    “答对了。”
    “……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宁乐咬牙切齿。
    “嘿嘿，这里可是天锻堡，又不是荒郊野外。你个初出茅庐的小偃师，还敢在单家眼皮子底下胡来？”
    步智刀得意道：“再说了，现在也就只有我，才知道那丫头的确切位置。你就算拜托城防卫，想要找到她可都得花点儿时间。”
    他背着手一摇一摆地来到宁乐面前，一脸的小人得志：“那丫头，可是自小就在外城长大的惯偷，销赃渠道也广。你若想在她脱手你那宝贝之前找到她，那可得抓紧时间喽。”
    “你！”宁乐肺都快气炸了，“……我没那么多现钱。出来的匆忙，多余的偃甲原材料也寄放在客栈了。”
    “无妨。”
    步智刀摆了摆手，嘿嘿笑道：“打个欠条给我就成。过两日我自会去金鳞阁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