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维尔什的请求,郑英奇自然答应下来,毕竟,助人为乐雅各布嘛。
当然,实际情况是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让维尔什顺利接管指挥,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事——但郑英奇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难度了。
这群伞兵现在是什么状态?
连续历经了两场恶战、战损超过七成,除此之外,还有超过四十名伤员“堆积”在简易的医疗所内,其中超过三十人是因为这场战斗重伤,而他们只接受了简单的救治,他们急需要药品、需要更好的医生来救命。
而其余还有战斗力的伞兵,现在还有作战下去的欲望吗?
军官全没了,他们现在还能、还会、还想坚持在这吗?
援兵至今遥遥不可见,现在还失去了和后方的联络,这种情况下,谁还有战意?
在维尔什打算按照郑英奇的建议去行动的时候,郑英奇又拦下了维尔什,轻声问:
“维尔什,现在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意思?”维尔什不解,或者说,他……故作不解。
“坚守?还是撤离,当你接管了指挥权以后,所有的命令,会围绕我们该怎么办下达。”
维尔什沉默了起来,许久后,他无力的问:“会有援兵吗?”
会有援兵吗?
郑英奇不知道,他想,可能、大概、或者、也许、估计……有吧。
但援兵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出现就说不准了,很可能援兵出现的时候,这里早就被德国人占领控制了,德军的机械化部队会通过桥出现在他们该出现的地方,至于他们,如果坚守下去,很可能在援兵出现的时候,会变成一堆堆的尸体或者被坦克履带蹂躏过的肉泥。
从郑英奇的角度来说,他是希望坚守下去的——无他,就为了系统的评价,但他不会去干扰维尔什的选择,这一切的选择权利,就交给维尔什,
维尔什选择坚守,他会坚持到最后,维尔什选择撤离,他也没有二话。
而这,也就是指挥官的责任。
“我们没人知道援兵什么时候会来……也许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早就成了德国人的俘虏或者地上没有生机的尸体。”
维尔什轻声说:
“可是,我们在这里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伙伴,乔恩、奥尔科、维西……”
他念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有的是从d日开始就跟着他的,有的是昨天补充到他麾下的,但……
都死了,死了很多很多的人了。
“他们把命都留在这里了,我们……我们能走吗?上校一直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炸桥,上校说,不到最后,我们不能撤离……雅各布,我们,能走吗?”
郑英奇听到维尔什的话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既然你有了决定,那就……这么干吧。”
“嗯,就这么干吧,我会和他们说的,愿意留的,那就留下,不愿意的,让他们护送伤员离开吧。”维尔什做出了决定,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就是郑英奇自己,心里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会承认,他不想让那些和他并肩作战过的人,白白流掉那么多的血。
……
所有的伞兵被集中到了一起。
在战火照的昏暗的世界中,稀疏的人群没有队形的乱坐着。
连同维尔什在内,一共只剩下了78个人,加上军医和医护兵还有医疗所里躺着的那些人,就是这支伞兵所剩下的所有人了。
而在他们占领这里的时候,他们,有将近四百人的规模!
集合后的伞兵们沉默着,他们知道战损很大,知道两场恶战下来,他们失去了很多很多的战友,可当所有人集中到一起,他们翘首以盼的等着还有人陆续汇入却死寂的整个小镇,他们沉默了。
人呢?
人呢?
他们……人呢?
在死寂的沉默中,维尔什终于说话了,他说:“上校阵亡了,罗伊少校阵亡了,所有的军官……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而我们,包括我在内,现在只剩下78个能战的人了。是的,我们是可以炸掉桥离开这里的,因为我们可以朝任何人毫不含糊的说,我们在这里流够了血,我们在这里的坚持,无愧任何人。”
维尔什没有按照郑英奇教的剧本走,没有先取得军士们的支持后再向所有伞兵宣布选择题,而是直接将情况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但是,我们在这里流的血太多了,”维尔什话音一转,带着悲伤说:“军官们全死在了这里,我们的无数手足都死在了这里,就这么走了,放弃了他们的死亡换来的阵地,我不甘心。”
“是的,我不甘心!”
“我想留在这,完成这个任务,不让他们白白的死在这里!我想让他们的死亡变得有意义些,而不是因为我们的放弃让他们的死亡变得愚蠢、变得没有价值。”
维尔什的话激起了很多伞兵的共鸣——谁都想活着,活到这场战争结束,但是,当他们环顾四周,望着空荡荡的世界,望着缺少了很多、很多熟悉面孔的队伍,他们……
也不想放弃的。
生命纵然可贵,但人啊,终究是需要坚持一些东西的。
“另外,伤员必须转移到后方去,所以我需要二十个人转运伤员,一个小时后,我会确定名单,希望……”维尔什环望着神色复杂的伞兵们:“希望你们能把握好。”
把握好什么?
生的希望!
二十个转运伤员的名额,就是维尔什留出来的“希望”,也是他思索了许久的一个办法。
如果有超额、非常超额的情况发生,那么……
兵无战心的伞兵们,守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郑英奇明白了维尔什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换做是他,当然不会这么干——这可能就是理念上的差别,换作是郑英奇自己,他会用命令的形式,让军士们带好士兵,做好迎接下一场激战的准备,因为在他的世界中,既然是军人,那就恪守自己的职责,命令就是巍巍大山、就是他的世界观的中心,因为命令需要,那就用尽一切去满足这个需要。
但维尔什和郑英奇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维尔什不求整合所有人的想法,他更愿意留下一群志愿者——志愿去坚守到最后的人。
郑英奇在人群中沉默着点燃了一支烟——他很久很久没抽过烟了,也没喝过酒了,看着慢慢燃烧的香烟,郑英奇在想: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抽烟的?
哦,是了,是从新兵连以后,开始不抽烟的,也逐渐不喝酒了,即使喝酒,也只是轻抿几口。
为什么不抽烟不喝酒?
因为他成精确射手了,后来又成兼职狙击手偶尔做突击手了,他不想因为抽烟喝酒,让自己的手在关键时候有一丝的抖动。
可现在,他却又在慢慢享受着香烟的味道。
“雅各布,你抽烟?”瑞恩惊奇的看着比老烟枪更老烟枪的郑英奇,这几日来,他就没见过郑英奇抽烟,有人把烟大气的丢给郑英奇,也不见郑英奇抽。
“趁现在能多抽几口就多抽几口,是不是啊雅各布?”一名伞兵满不在乎的替郑英奇做出了回答。
郑英奇怔住了,原来,自己是这么想的……
小年轻马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不是伞兵标配的,而是德国烟,看样子是他从德国人口袋里掏出来的——换做以前,这里的伞兵谁会抽从死人口袋里掏出来的烟?但现在呢?当马丁把烟掏出来后,周围的几个人就一涌而上,瓜分了马丁手里的大半盒香烟,然后一个个一起吞云吐雾起来。
在不远处的火光照明下,这群聚在一起吞云吐雾的伞兵,能清楚的看到有人不断佝偻着身躯去找维尔什。
但没有人说什么,甚至连看不起这些人的意思都没有——唯有经历了这两场苦战的人,才晓得其中的艰辛,那种命不属于自己、甚至连自己的命什么时候会丢都不知道的感觉,他们已经经历了两次了,他们明白那些人的想法,和他们一样,那些人经历了这两场苦战、恶战,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厌恶别人?
郑英奇突然对小年轻马丁说:“马丁,你去找少尉占个名额吧。”
马丁却摇头,“你们都在这,我走了算什么?”
“你还是去吧,”阿利嫌弃的说:“你连取子弹都不怎么靠得住。”
马丁大怒:“当时我是被德国人堵住了才耽误了几分钟,我又不是没把机枪弹送到!”
阿利大笑了起来,伸手揽住了马丁的肩膀,笑骂着说:“你这个大傻瓜!”
马丁回怼:“你也是傻瓜。”
“对,我们都是傻瓜。”阿利笑了起来,吞云吐雾的众人,也紧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要不是傻瓜的话,怎么会淡定的坐在这里?
……
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找了维尔什,但在一个小时后,维尔什召集起了所有人,拿着张纸开始点名,一个个士兵在他的点名下出列,有的伞兵是一副羞愧的样子,可有的伞兵,却是一副愕然、诧异的神色。
十九个人站在了队列的对面,有的人羞愧的低头,不敢看正面的那些漠然的战友,有的人却满是惊愕的望着维尔什。
“长官!我想留下来!”一名伞兵大声喊着。
维尔什凝视着喊叫着的伞兵,质问:“没有人知道回去的路有多少控制了德国人的手里,没有人知道你们带着伤员撤离的时候会碰到什么,你确定你要将四十三个受伤的兄弟弃之不顾吗?”
大喊的伞兵没了声息。
是啊,撤离,像是要奔向天堂一样,可是……谁又能知道去往天堂的路上,会经历什么?
维尔什又点了一个人名:摩西中士。
中士一样是一脸愕然的出列,维尔什不理会摩西的一脸诧异,而是下令说:“摩西中士,带着他们回去,碰到咱们的人后,告诉他们,再不来支援兰姆勒,这里就会落进德国人的手里。”
“为什么是我?”
维尔什没有回答,而是轻拍着摩西的肩膀,说:“去吧,趁着天黑,带他们回去。”
这些被选出来的人的表现,已经说明了很多的问题了——剩下的伞兵们目光复杂的望着这些战友,他们中,有的人是选择了回去,有的人,却是被维尔什挑出来回去的。
该说他们运气不好呢还是他们运气好呢?
伞兵们就地取材,制造诸多的板车,又在十多公里外兰姆勒居民避难点内征调了诸多的生出,由这些牲畜负责拉装载伤员的板车,在摩西中士的带领下,十九名伞兵护送着医疗兵和伤员们,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只留下了军医罗德作为这支队伍最后的救援力量。
在维尔什将所有军士喊走开会的时候,瑞恩好奇的问军医罗德:“罗德,你为什么不走?”
按照维尔什的要求,军医罗德本应该是在调走的人员当中的,但罗德却拒绝了维尔什的命令,选择留在了这里。
“这里有一群笨蛋需要医生。”
瑞恩就笑,笑着说:“对,一群笨蛋需要一个笨蛋医生。”
周围的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是的,他们都是笨蛋。
……
摩西被维尔什派走后,剩下的59个人中,除了军医罗德外,军士只有八个人,维尔什分配了一遍,以一名军士(不含下士)为核心,尽量按照之前的建制分派,每个军士负责带六个人组成一个班,三个班组成一个排,将剩下的所有人进行了整编,然后进行的防卫布置,这八个班中,郑英奇所带的一个班负责侦查事宜——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越是值得信任的人,越是有战斗力的单位,苦差……
总是落到他们头上。
就像上校对维尔什、阿左夫中尉对维尔什一样,现在轮到维尔什这样对待郑英奇了。
散会后,维尔什留下了郑英奇,带着抱歉说:“雅各布,对不起……”
他其实可以让郑英奇走的,让郑英奇取代摩西带队护送伤员回去,但维尔什没有这么做,就像他没有让阿利回去一样——d日那晚集合,整个e连一共有五个人汇入了这支部队,但到现为止,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像刚才的机会,他却没有把机会给郑英奇、给阿利。
“总有很多事,是需要人做的。”郑英奇笑着,洒脱的离开了这里,维尔什看着郑英奇离去的背影,莫名的发现,在训练时候,大家都觉得孤僻的雅各布,上了战场后,连背影……
都是那么的让人心安。
……
鏖战一天后小镇内的伞兵,终于解决了诸多的战后问题后,进入到了梦乡当中。
他们很放心,因为他们知道,有一个叫雅各布的中士,会带着人执夜,给他们一个安全、放心的晚上。
而这时候,一队德军也很放心的在夜晚里行进——他们想来,这个小镇的守军,已经在高强度的战斗下坚持了两天了,这时候的他们,也应该进入到了梦乡了吧。
靠近兰姆勒两公里的时候,德军放弃了仅有的三辆装甲车,将近百余名步兵,拉着长长的散兵线,摸向了两公里外的小镇。
用德国人的话说,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潜入、占领。
而让德国人有这勇气的缘由,则是因为一个从小镇内逃脱的俘虏带出来的情报——兰姆勒的驻军,只剩下了不到六十个人,他们损失了大量的装备、火箭筒,甚至失去了和后方的联系,
尽管两次在小镇折戟沉沙,损失掉了几百人,但兰姆勒守军的情况德国也是可以计算出来的,跑回来的俘虏的话显然是值得信赖的——所以这个德军连长给了俘虏一把枪,由俘虏带路,全连一百一十多好人,就在这夜幕下,慢慢逼近了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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