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家虽退出朝堂,也与京都内的各势力都有些沾染。
暗地里有没有与朝官往来,替谁做事,就不得而知。
但慕惊鸿很清楚,屠家能够屹立在这座固若金汤的都城里,背后肯定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屠家主犀利如刀的目光与慕惊鸿的那一瞬的打量对碰,慕惊鸿暗道:好厉害的眼神!
仅不过须臾间,他就掩饰得干净。
慕惊鸿不禁想起曾经楚禹说过的话。
屠家是一把好刀!
曾经武风鼎盛的屠家,在京都城的武官中占了半壁江山,百年前,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武将世家!
门风严谨,每一代中,必有将才能人!
然而。
眼前这幕,却有些怪异。
屠家主的那位嫡子也有二十四、二十五岁了吧。
顾文骅虽也习武,当真能打得屠家嫡子如此惨重?
听说连榻都下不了了。
“屠家主,这件事只是孩子间的切磋,这……”
“孩子间的切磋未免过了头,太尉夫人,你们顾家势大,顾家的嫡子我们屠家的人哪敢随意磕碰,只能任由宰割的份。”徒然冷厉的声音到了最后带上了几分难受的哽咽,“也我们不如人家,让我儿为了家族,承受这般苦……”
杨氏见屠夫人言语直白的指摘他们顾氏势大压人,气得都要笑了。
屠家主就坐在那里,只管捧茶吹气,对他夫人的话一点也没有反应。
坐在这堂中,仅是来助阵,其他都与他无关。
在杨氏瞧来,屠家主是不屑与自己这个妇人争论。
除了前头说要将顾氏和慕惊鸿唤来外就没了其他指示,更不理会自家儿子是不是被人打成了重伤,全由着屠夫人发挥。
杨氏气恼,又不得不压着这股怒火。
谁让她儿子把对方的儿子打成了重伤,现在这节骨眼,顾家能少生事就少生事,最好是安安分分的。
若非考虑到这一点,杨氏压根就不屑站在这与屠家的夫人理论对错。
两家孩子打架,长辈出头算是怎么回事?
其实杨氏是鄙夷屠家。
什么百年武将世家,儿子却是个废物,没那本事还敢碰他们顾家的儿子。
被实揍了,就回家哭爷爷告奶奶的,算个什么本事。
都这年纪,听说还整日游手好闲的。
今日被打得重伤不起,也是他活该。
只是这些想法不能说出口,否则这事就没法解决了。
“屠夫人,这件事若真的追究起来,也是你们屠家的人先失理在前。我家阿骅也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姑姑和表妹,屠氏先害人性命,一纸休书已是给了莫大的人情你们屠家。你们屠家人口无遮拦在先,却反过来将慕家的人叫到这儿来,话传出去都没一个站你们屠家这边的。”
杨氏也不怕得罪了屠家,言语也是浓浓的讽刺。
屠夫人听完,气得脸色都铁青了,盯着杨氏,发不出声来。
这事,也确实是他们屠家无理。
可现在躺在床榻上的是她的女儿和儿子啊,两人都是与慕家还有顾家相关。
这个公道要是不讨,以后京都内可还有他们屠家立足之地!
奈何,屠家主对此事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样子,屠夫人只好自个上了。
屠家主和慕德元也是同辈了,却将女儿嫁给了慕德元,说没有所图,打死也不信。
犹记得当初屠氏入慕家时,惹得这京都城对屠家多有猜测,更有不少的人不屑屠家卖女求荣。
现在被休弃回娘家,屠家如今还成了京都城里的笑料。
难怪做为屠氏弟弟的屠世祥碰上顾文骅会出言不逊,两家当街就开打。
“事实如何,也还不是你们这些有权势的说了算,我儿命苦啊!”
屠夫人抹着眼泪,嚎哭着。
杨氏看她这个样子,冷笑在心里,压着恶心感道:“屠家主,这件事也总得有个解决的章程吧,现在人已经到了,屠家主也倒是开个口,别耗着大家。”
堂内所有人的视线投向了屠家主这边。
屠家主慢慢的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抬起幽黑的眼眸,不咸不淡的扫了眼众人。
视线在顾氏的身上停了停,“慕二夫人,说来这件事也是因你慕家二房而起,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顾氏被对方指名,也不好作壁上观,“自从大嫂入慕家后,我这个做弟妹的与她也并无多大的摩擦,就是有争吵,倒也不至于到伤及性命的地步。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人指使,我是不清楚的。”
屠夫人听了,脸又往下沉了沉。
什么叫做其他人指使,是暗指他们屠家暗中插手了吗。
后宅妇人之间的事,他们做为娘家人插手像什么话!
屠家主不开口,屠夫人也不敢插言。
屠家主看着顾氏,等着她往下说。
顾氏看了女儿一眼,又道:“我当时也是主张彻查此事,后来,证据由那位鲁大人送进侯府,我只看证据行事。不瞒屠家主说句实话,我是恨大嫂这般行为,更恨不得杀她。屠家也不怪我,若是换成了屠家任何人经受这样的事,恐怕比我还要狠绝。”
而她顾氏还什么也没做,全是由慕德元自作主张处罚了屠氏,然后将人送回了娘家。
若由她出手,恨不得取了屠氏的性命。
屠夫人煞白着脸,不安的看向屠家主,就怕他真的不顾他们女儿,对顾氏说出什么承诺的话。
屠家主沉吟。
“今日屠家与顾家小辈间的小摩擦,到底是因我而起。我知屠家主是个讲理的,分是非对错的严明人物!还请给个公正处理了。”
听着顾氏这不卑不亢的话,屠家主这才真正的看了过来,“这件事到底是错在屠家,是我教女无方,让慕二夫人见笑。”
这是服软了?
屠夫人扼了扼腕,想要插上一句,被屠家主一眼望来全部都堵了回去。
慕惊鸿站在一边闻得屠家主这话,柳眉微微上挑。
所以。
屠家将她们母女叫来,就是为了和平解决?
也是了。
话要是由顾氏这个“受害者”说,屠家就没有任何一点理由怨恨顾家,更不能拿理来报复与顾家还有慕家闹不和。
屠家主是不想自家人跟顾府交恶,将她们叫过来也是为了让屠家的人知道,这件事错在他们屠家,谁也不能暗地里再报复。
瞧瞧。
方才还多有怨恨的屠夫人,此时也熄了火,面对顾氏时,还有了那么一些尴尬和愧疚。
屠氏利用屠家的人欲图杀害顾氏,这件事可是查得明明白白。
慕惊鸿抿了抿唇,又想到了刚才顾氏特意提了鲁文清送证据的话,也明白了顾氏的想法。
鲁氏对顾氏可也有怨言的,也曾几次试图要害人。
所以顾氏想要挑拨鲁家和屠家的关系。
屠家主那幽幽沉沉的目光在顾氏的身上跳跃,心中是什么想法,没人知道。
杨氏见屠家主松了口道:“既然是屠家错在先,那这件事……”
“太尉夫人方才也说了,是小辈们之间的切磋罢。孩子间的玩闹,我们当长辈的看看,笑几句就算了!我们三家认真算来也是一家人了,别因为小辈们的玩闹伤了三家和气,叫外人贻笑大方。”屠家主突然和颜悦色的笑了笑,看向慕惊鸿,“外传我儿对慕七小姐有不敬之言,还请慕七小姐莫要放在心上,那些,也都是流言雾语,是有人想要坏两家关系呢。屠家人,绝非那等人尖言尖语之人。”
如此一言抹掉屠家所为,让慕家原谅的话,让顾氏心中不禁冷冷发笑。
她也算是知道屠家主为何指名她们母女二人过府了,就是为了一并将他女儿所为一笔抹杀掉,从此两家还是相互交好的姻亲关系。
害她性命,就想要一言抹消,简直可笑。
只是这面上,顾氏却没表现出来。
“屠家主……说得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该以,性命威胁……”结结巴巴的话听着没力度,可若细细品之,却发现这话里总有一些不对味。
屠家主含笑的看着慕惊鸿,一副欣慰的模样。
慕惊鸿往顾氏的身边站着,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屠家也不需要一个慕惊鸿来说话化解矛盾,主要还是得看顾家这边。
屠家主都说了话,又以和解的意思传达,杨氏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不论谁对谁错,顾家和屠家不能这时候交恶。
顾文骅上前两步,对屠家有礼的一揖,语气沉稳,“屠家主,此事也确实是晚辈冲动了。也亏得屠家主宽宏大量,未与晚辈计较得失,屠家的心胸宽广,叫晚辈惭愧!”
屠夫人看他这惺惺作态,气得差些就跳了起来。
杨氏一副怒其不争的道:“还不快向屠家主赔不是!”
“是!”
顾文骅正要开口说下文被屠家主一摆手,制止了,“这事世祥有错在先,这句歉意的话也是该他来说,待他养好了伤,一定会上顾府表歉意。”
顾文骅眼神幽幽闪动,俊容歉意更浓,“屠家主言明公正,实在叫晚辈羞愧难当!道歉一事,也就不必世祥兄亲自过府了,待他伤好,晚辈亲自上门言和!”
屠夫人嘴角一抽。
屠家主看了顾文骅一眼。
之后的事就更加的简单了,三家仿佛只是走了个过程,然后各自散去。
屠家人为表歉意,还派了人将他们送出府门。
转身出正堂台阶时,慕惊鸿特地回了一个头,正巧看见屠家主抬袖端起桌边的茶轻吹,那瞬间,他有所感的抬头看了出去。
慕惊鸿淡若的转开视线,仿佛未曾回过头看那一眼。
这位屠家主,比她想的还要藏得深些。
如此敏锐之人,岂是泛泛之辈。
京都城内,深藏的可不止一两个。
这屠家,也是其中之一。
顾文骅站在府门的马车前,重重的朝顾氏一揖,“让姑姑受累了。”
顾氏抬手扶了扶他的手,“说什么见外话,不过是走一趟而已。倒是你,为了两言三语就同人打了起来,以往可不知你也是这般冲动的。”
顾文骅俊雅的一笑,认着错:“以后绝不会如此,叫姑姑担心。”
顾氏叹道:“也是屠家不敢与顾家为敌,这才软了话,若是他人,恐怕也没这般轻易。”
“也是阿骅冲动,让你受委屈。这事,现如今也只能就这么罢了,待来日寻了机会,也叫他们屠氏知道我们顾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杨氏一脸愧疚。
顾氏摆了摆手,不甚在意这些,“大家平安无事,我受些委屈算得什么。只是这件事,大哥这时候还是不要插手了,免得皇上那里拿捏错处,”顾氏反过来劝慰杨氏。
杨氏满是感动,看着顾氏不能发一语。
“表妹,近日来外面对你的流言甚多,你自己也莫要放心上。”
顾文骅走到慕惊鸿身边,安慰着她一句。
尽显兄长之风。
慕惊鸿将放在屠家门扁上的视线收回来,闻言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总归是女儿家,流言蜚语对你多有不利。”
顾文骅不赞同她的宽心。
慕惊鸿淡声道:“多谢表兄。”
“今日这屠世祥在街上传你坏话,意图败你名声,为兄委实听得窝火,这才与他动了手。倒是我思虑不周,反倒更是让你和姑姑受委屈了。”顾文骅提起屠世祥,仍旧是一脸的愤然。
慕惊鸿却是微微眯起了眼,打量着眼前的顾文骅。
真的只是这样?
正如顾氏所言,顾文骅绝对不是冲动的人。
顾太尉的儿子,就是忍常人所不能忍,怎么可能会因为几句污言而当街对屠家的人大打出手。
告辞回府的路上,慕惊鸿就在想今日之事的蹊跷之处。
“惊鸿?”
旁边的顾氏叫唤了好几声了,慕惊鸿仍旧无反应。
慕惊鸿收住心绪,“母亲。”
“今天这事……”顾氏欲言又止。
“我没事。”
慕惊鸿微笑安抚。
“母亲不是想说这些,只是想要提醒你,阿骅说的那些话,”顾氏看着女儿又是一声长叹。
慕惊鸿仍旧无动于衷的道:“我心无愧,就好。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我,从不放,心上。母亲,也无须,再为我的婚事,操心。”
顾氏是怕外面的流言蜚语对她以后择婿有影响。
女儿的终身大事,现在成为了顾氏心里的一块心病。
听了女儿这话,顾氏就更加的忧心。
女儿如此不上心,叫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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