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的悸动,标志着青春期的开始。
李承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寝宫的,他的满脑子,都是擦肩而过的那一抹香气,都是佳人回眸之时,粉面桃腮的那一抹嫣红。但他怎么也想不,宫里头有这么一号人。如果有,他觉得自己不会不记得。
李承乾哪里知道,这一伙人,其实也是今天刚刚进宫的。临近年关,宫里头也要举行‘家庭聚会’,也要热闹一下。但几乎每年都一样,泛善可陈。东宫的属官们决心今年弄点新意出来,所以就合计着,从太常寺选来一些乐伶人,排演一些新节目。这些乐伶人,都是今天早些时候入宫的。
按理来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李承乾还未娶亲加冠,也没有亲近过任何宫女,这些乐伶人又都归属太常寺,是有籍贯可追溯的人,不怕他们做出格的事情,所以就安置在了东宫的偏殿,与宫女、太监等为邻。
李承乾回寝宫的这段路,刚好路过这里,所以他才会碰见这位担心池塘鱼儿性命的乐伶。但他不知道乐伶入宫的事情,所以怎么想,也想不到那地方去,次日一早醒来,还以为是南柯一梦,自己碰见了天上的仙子。用早膳的时候,他还跟李牧提及,李牧也没在意,只当是少年的一场春梦,含混了一下就过去了。
……
李牧回到长安,也有很多故人要见。比方说魏征,拐走了人家女儿,临近年节总要给个交代。魏璎珞也随着李牧回到了长安,昨天直接回家了。李牧担心魏征的脾气会给魏璎珞脸色看,所以出宫之后,也是顺路,他就先来魏征家了。
临近年关,御史台也放了假。魏征在家闲着的时候,比他上朝的时候还忙。李牧看到他的桌案上,还有一个没写完的奏本,说的是太原大族,私自开采煤矿,毁坏耕地的事情。看到李牧来了,魏征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就当他不存在似的,继续在那儿奋笔疾书。
李牧搬个凳子坐在魏征对面,笑嘻嘻道:“老魏啊,咱俩得有多久没吵架了,说实话,你想我没?没有我的朝堂,你都没有对手了吧?”
“没有你在朝堂,老夫还能多活几年。”魏征看都不看李牧,把他扒拉开,继续写奏折。李牧瞥了眼奏折的内容,道:“我说老魏啊,你心里也清楚,这种奏折没有什么意义。是,耕地减少了,但那不变成矿了么?人家开的也是自己的耕地,跟你有啥关系?不合规是不合规了,但地方上的事情,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太原离这儿几千里地,你能去查实证啊?弄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是浪费时间。”
李牧没想到,魏征竟然承认了,他奇怪道:“那你还弄?有病?”
魏征语气淡然,道:“不能因为没用,就不做这件事。它不合规矩,总要有人提出来,哪怕解决不了,也要告诉人,这不合规矩。否则一直没人说,会让人觉得,这种行为可以效仿,那么道也就乱了。”
李牧嗤笑:“这种事情比比皆是,你提得过来么?”
“知道一件就提一件,有多少精力,就用多少精力。无愧于心,也就是了。”魏征显然早做好了心理建设,李牧这点风凉话,是动摇不了他的心境的。
魏征终于写完了奏折,抬头看向李牧,问道:“你来我这儿,是提亲来的么?”
李牧吓了一跳,赶紧撇清,道:“你可别乱说话啊,我对你女儿可什么都没干。她在我那儿做管家,就是管家而已,提什么亲?”
“是么?”魏征轻笑了一声,道:“且不说我女儿跟你走了快一年,坊间传言变成了什么样,关系不关系名节。但就你说的这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老夫可以为女儿的婚事操心了?”
“这——”李牧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魏征哼了一声,道:“老夫的这个女儿,岁数也不小了,再不嫁人就成了老姑娘了。我有一个至交好友,家长子年二十,学问,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上个月他给我写信,想要求娶璎珞。我还没来得及回信,你既然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回了他的信吧。”
说着,就要去提笔,李牧眼珠转了转,道:“你回呗,跟我有啥关系——”停顿了一下,李牧又道:“不是我说你啊老魏,你撒谎也靠谱点儿,就你这样的人,还能有至交好友?你骗鬼呢?”
魏征冷笑一声,从旁边的折子堆里头,抽出一封信丢给李牧,道:“女儿,你听见了吧,此人对你无情无义,还眷恋什么?”
魏璎珞从李牧身后屏风走出来,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李牧正要说话,魏璎珞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李牧瞅了一眼手里的信,还真是一封求娶的信。他相信魏征不会做自导自演这么无聊的事情,看来这封信是真的了。
一时间李牧心乱如麻。
他当然不想魏璎珞嫁给别人,但是他又真的觉得自己有点顾不过来。家已经有五个妻子了,孩子也有了三个,这么一大家子人,他已经觉得自己的精力有些不够了。
但是魏璎珞与他确实牵扯很久,而且他也知道,魏璎珞对他的情意。这样一个女子,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今他也看明白魏征的意思了,他是想让自己给一个态度,李牧想了想,道:“老魏,你给我一段时间考虑,年后我给你答复,如何?”
“上元节之前,若没有答复,我就回信了。”
“好。”李牧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转回来,看着魏征道:“真是没想到,你一个浓眉大眼的,煎炸来也是不当人。”
“少废话。”魏征拿砚台就要扬李牧一身墨汁,李牧赶紧跑,魏征因为穷,用的墨都是最次等的墨,臭的很,沾在身上可不得了。
……
李牧从魏征府里出来,骑着马一步三摇往平康里去。倒不是他想寻花问柳了,而是他答应李民,要赶在上元节前搞一个话本出来,所以得到丽春院看看。
李牧快一年没在长安,长安城已经快忘了他。虽然他的名声还在流传,但是人却已经有点陌生。这要是搁在从前,李牧骑着马走在街上,早有人跟他打招呼了。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外地人一样,没有引谁的注意。
李牧不生气,反而觉得挺好。这种不被人注目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但到了四海赌坊的门口,他还是被认出来了。四海赌坊的伙计都是之前跟着二狗混的帮闲泼皮,每日见到李牧,怎么可能不认识。看到李牧过来,赶紧冲过来伺候,生怕来得晚了惹得李牧不快。
“你叫什么名儿来着?”
李牧对眼前的帮闲有印象,但是却不记得他的名字,帮闲赶紧躬身道:“回侯爷的话,小的孙三儿,是狗爷麾下二管事,如今在四海赌坊负责天地人和四厅的买卖。”
李牧哑然失笑,道:“二狗都是狗爷了,手下的管事都排了号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孙三儿吓得不敢说话,他吃不准李牧这话是啥意思,这是在夸狗爷,还是在讽刺狗爷?万一因为自己这句话,让狗也吃了挂落,到时候狗爷还能放过自己?
相比对李牧的恐惧,他更怕二狗的报复。别看二狗在李牧面前,一副狗腿子的模样,但是在他们这些人面前,二狗绝对是一个趾高气昂。虽然是仗着李牧的庇护,但是能在短时间内,收服了长安城几乎所有黑道,二狗的能力也可见一斑。他整治这些泼皮的手段,层出不穷,变着花样的玩儿,连玩儿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只是感慨一番,没啥别的意思。”李牧摆了摆手,道:“不必那么紧张。”
孙三儿赶紧应声,却不敢乱说话了。
“从账上支一万贯钱来,要现钱,要快。”
孙三儿心里头想问一嘴,李牧要拿钱干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忍住了,心里一阵万幸。暗骂自己臭毛病,侯爷的赌坊侯爷的钱,自己想问都是错处,不该问。
当下二话不说,转身回赌坊去拿钱了。
长安城的四海赌坊,算是‘四海赌坊’的‘旗舰店’,每日的现银存量绝不少于十万贯,李牧说要一万贯,随时都能拿出来。一万贯的铜钱,足足一大车,一群人扛着放在车上,等着李牧的指示。
“都给我搬到丽春院的顶楼去,从现在开始,每个时辰给我扔一千贯,扔没了为止。”
“啊?”孙三儿傻了,李牧看他一眼,道:“怎么没听清啊?叫你去扔钱,不会?”
“会会会!”孙三儿明白过来了,侯爷的老毛病了,嫌钱多,非得撒撒币,赶忙又叫人把钱从车上搬下来,一袋子一袋子地扛到丽春院。
“哟,这是怎么个事儿?”丽春院的班主们瞧见四海赌坊的伙计往院子里扛钱,都颇为惊奇,有人看见了孙三儿,叫道;“孙爷,这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大手笔啊!不过我可提醒您,咱们丽春院可是素院子,侯爷定的规矩,你的胆儿也太肥了!”
孙三儿冷汗直冒,生怕李牧误会,扯着嗓子喊道:“臭婆娘瞎嚷嚷什么,侯——”他强忍住,咬牙道:“贵人在此,还乱说话?”
丽春院是李牧的产业,平素里来看戏的客人,非富即贵,所谓贵人可是见的多了,丝毫不以为意,打量了李牧一眼,嘴里道:“哪家的公子啊,我瞧——”看清李牧的脸,吓得差点没趴在地上,声音颤抖道:“侯、侯爷——”
“哼、”李牧哼了一声,道:“我这半年多不见,好好的丽春院,整的跟窑子似的了,什么浪荡之语,什么虎狼之词?本侯不想在看见你了,滚吧。”
这班主不敢再说一句话,急忙跑了,至于她的下场,李牧也没心情知道。
与此同时,扛着钱到了丽春院顶层的伙计,已经探出头来。李牧对他挥了下手,铜钱如雨一般从楼上洒下来。路过的百姓瞧见了,瞬间激活了他们去年的记忆,欢呼雀跃:“侯爷回来了,侯爷又撒币了!大家快来!”
李牧沐浴在群众的呼声之,感觉非常舒服。虽然听来像是在骂人,但同样一句话,不同的环境就是不同的意思。此撒币非彼傻逼,听来就让人愉快。
李牧来到丽春院楼上,接过撒币的活儿,对楼下道:“各位长安城的父老兄弟,本侯回来了。奉陛下之命,特意安排新戏以贺上元佳节,还望大家奔走相告,上元节一热闹热闹,届时陛下也会过来,与民同乐!”
百姓欢呼,有人喊道:“侯爷,能不能告诉咱们,新戏是讲什么的啊?窦娥冤看了八百回了,早就没意思了。其他人排的戏,咱们也看不下去啊!”
“新戏还不能说,总归不叫大家失望就是。”
“从现在开始,每个时辰都撒一千贯,算是本侯给大伙的红包了,大伙捡到了钱,给家里孩子买点蜜饯果子,给婆娘扯几尺花布,可别都拿去吃酒了啊!”
李牧嘱咐一声,又是一把钱撒下去。远远望着这一幕的李民摇了摇头,对高公公道:“这小子是真能折腾——走,咱们不管他,先过去。”
高公公应了一声,甩了下鞭子,带李民离去。
他们要去逍遥谷,除了给李渊请安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袁天罡送消息来,说卢夫人如今也在逍遥谷。李民担心卢夫人对李渊不利,或者以李渊为人质,对他要挟什么,所以一定要过去看个究竟。
他已经偷偷调拨了三千屯卫精兵,于逍遥谷附近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但即便如此,此行也是有风险的。因为虬髯客的存在,李民身边就算有高公公保护,也是不安全的。到时候三千屯卫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指望不上。
由此可见,李民还是有胆魄,赶去赴会。
当然,他也可以不去。但是,他必须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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