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兵之后,顾泯带兵五万,另外一边,则是梁榆独自领兵五万,两头南下。
两人约定,在距离烟霞城还有三百里的伏波城汇合,而后便是攻伐烟霞城。
分兵之后,不是全然的各自为战,双方的通信不断,要时刻报告各自的战况,以备战局变化,让他们陷入大应疆域里。
顾泯领兵南下,所遇到的第一座关隘,是大应北境,号称雄关万千,不敌此一道的北瑜关。
关内守军足足八万人,在北境据险而守,即便是二十万大军,其实都不见得能够在短期里攻破这座大应北边的关隘。
当那位守将看着烟尘散去之后的五万骑军的时候,其实尚未在意,甚至有想法出关迎敌,可是在对方发起冲锋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错了。
一支五万人的军队,人人都是修行者。
只用了半日,就将这座关隘拿了下来。
然后顾泯又只用了半日光景修整,补充粮草,更换马匹,在第二天清晨,便带着这五万人,继续南下。
他要做的事情,是打穿整个大应的防线,同时吸引大应的注意,好让冠军侯贺无疾的那支军队能够更快的到达南边。
只要他和梁榆两个人的动作足够快,足够逼近烟霞城,那么大应国境内剩下的府兵和留守军卒,就会去看烟霞城那边,而不去管贺无疾。
因此在短暂的几日里,顾泯就已经将几座军镇都打穿了,北境的大应王朝,其实这个时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日黄昏,大军停下步伐,在原地扎营,顾泯在营帐里打湿面巾,擦了把脸,然后看着肮脏不堪的面巾,有些无奈。
以往看书上说什么风尘仆仆,说什么军伍之中,最是艰苦,其实他都没什么感触,其实这也是理所应当,毕竟看过书上所写,和自己亲眼所见,一直以来都是两回事,可到了这会儿,切实在军伍里走过一遭,才真有感触。
不过顾泯一点都不厌烦这样的体验,甚至觉得,要是有机会,其实做个马上君王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仗肯定是要打完的,最后治国,还是要落到朝堂上来。
擦干净脸,顾泯转头问道:“师姐,风采是否依旧?”
阿桑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依旧。”
顾泯这才满意说道:“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这张脸给整坏了,这可是最紧要的东西,要是以后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会了,有这张脸在,吃软饭还是没问题的。”
阿桑白了一眼,没有说废话,一针见血的问道:“你打穿南下的路,可那些军伍虽然被击溃,重新组织起来战力,应该也没多麻烦,到时候到了大应腹地,你不怕南北两地的包夹?”
顾泯如今的行军路线,就是朝着烟霞城一路南下,可之前击溃的那些关隘守军,虽然战力已经丧失大半,但不意味着之后就不能组织起战力,到时候这波人在他们身后,其实也是个隐患。
顾泯摇了摇头,指着地图说道:“打仗这种事情,和修行不一样,也和一个宗门不一样,一个宗门多少弟子,像是柢山最巅峰时期,也就十来万,这么多弟子,有朝一日柢山被人击溃了,或许掌教真人再登高一呼,还有一半弟子能够提剑一战,但是打仗动辄便是数十万人,一旦被击溃,那就是逃兵了,想要重新聚集,除去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之外,还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就是需要有个念想。”
顾泯缓了口气,眯着眼笑道:“只是据我所知,大应这些年,上下都对那位太后当政很是不满,再加上最为精锐的那一拨边军已经拉到前线和大祁作战了,剩下的这些府兵也好,后备军也罢,本来就是混吃等死,这会儿再想找回士气,难了。”
“再说了,只要我们一直南下的消息不断传出去,被我们打穿的那些地方,就胆气越寒。”
打仗说白了,就还是个士气问题。
现在士气在他们这边,不在大应。
说到这里,顾泯看了一眼营帐外,然后淡然道:“进来。”
曹北玄走了进来,行过礼之后,给顾泯禀告了梁榆的那支军队如今的情况。
“梁榆已经打穿了新江、明南、太行三座军镇,目前驻扎在太马原,明日一早,就要继续南下。”
看着行军地图,顾泯思索着梁榆的南下路线,然后才说道:“让梁将军放缓脚步,临近烟霞城,说不定就有金阙强者坐镇了,我们这边还有师姐在,梁将军那边没有境界高深的随军修行者,再南下,他这个统兵将军,估摸着性命就保不住了。”
虽然大应和大祁开战,将大应境内许多境界高深的修行强者都带到了前线去了,但是临近烟霞城,肯定是还有几个压箱底的修行强者在的。
曹北玄有些无奈道:“梁榆在传来的消息里说,没理由让陛下去冒险,所以他想做那个为陛下冒险的人。”
顾泯皱眉道:“这会儿来表忠心?好像没这个道理,给他去信,说是朕的旨意,抗旨朕就夺了他的兵权,他的命留着有用,以后有的是仗打,何必丢在这个地方?”
曹北玄点点头,他看起来要莽撞一些,实际上并非如此,他其实是更稳重的那个人。
顾泯没有去看曹北玄,而是指着地图说道:“现在南楚最缺的,就是统兵之才了,朕相信军侯的眼光,你们两人,以后都会是独当一面的大将,这么会儿就死了,是南楚的损失,而且也挺无谓的。”
曹北玄心悦诚服道:“陛下思虑深远,末将佩服。”
他们这样的人,不怕头上的陛下有手段,最怕的就是他们所效忠的那个人,没有本事也没手段,即便是个好人,也对国无益。
顾泯转身看向这个贺无疾器重的副将,苦笑道:“朕其实也不是什么都算的准,就像是这会儿,我也算不到,怎么就有人来杀我了。”
话音刚落。
阿桑已经掠出大帐,一道磅礴气机突兀生出,砸向远处某地。
远处剑光掠出,惊动云海。
军营有号角声响起,所有军卒开始结阵。
他们这一支人数不少的修行者大军,在军阵中只要有几位境界不错的修行者牵制敌手,只怕是就连是一般的金阙境,想要杀到大帐,也要费上七八分的气力。
师姐掠出大帐,曹北玄已经抽刀,他也是一个结发境的修行者,在这个时候,自然要护着顾泯。
顾泯却摇了摇头,笑道:“小事情。”
一道剑光突兀撕开大帐,而后是一道身影掠过,曹北玄下意识的要提刀出刀,顾泯却抢先一步,一脚踢在那人的胸膛,直接一脚就把那个刺客给踢出了大帐,不知道滚落多远,也不知死活。
然后是数道剑光,从年轻皇帝的身上生出,分别掠去好几处,斩杀数人的同时,顾泯朝着大帐外掠去,在夜色中,找到刺客身形,一柄烛游,瞬间洞穿身躯。
做完这一切,顾泯才停下,对着夜色笑道:“要杀朕,怎么也得找几个金阙境才对,怎么三两个结发,带着几个繁星,就来了?真觉得朕这么好杀?”
实际上这一波袭杀,是有一位金阙的,不过却被阿桑拦住了,剩下的修行者,就是两个结发,外加上四个繁星境,原本这样的阵容,对上一个结发境的修行强者,那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可是一照面,顾泯便斩杀了所有繁星和这一个结发境,剩下的两个结发境,一个连他一剑都没有撑过去,已然重伤,另外一个,神情凝重的站在远处,再也提不起一战之力。
顾泯拿着酒囊喝了一口,冷笑道:“再来一次,这次朕多用几剑?”
寂静无声。
直到片刻之后,才有一人从夜色里走了出来。
剑府的大师兄。
这位当初可以和顾泯并肩而立的天才剑修,满脸愁苦的看着顾泯。
顾泯一怔,随即问道:“道友也是来杀我的?”
大师兄神情惨淡,“听闻你带着大军南下,要直扑烟霞城,很多人就慌了,剑府大部分的剑修都已经去了前线,实际上现在就只是剩下我们这帮人了,好不容易凑齐了这么些人,结果你这一动手,就杀了这好几个,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和你打?”
顾泯打趣道:“都是结发,还有得打。”
原来大师兄这些日子刻苦修行,已经迈过了结发境的门槛,只是才迈过不久,看起来和顾泯,还有些距离。
“当初在郢都城里看着你出剑斩杀那头月狼,我就知道这辈子没办法超过你了,现在都是结发又有个屁用,打不过的,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他没有杀意,本来也不想杀人。
顾泯问道:“问个为难的事情,烟霞城还有几位金阙,给说说?”
大师兄闭着嘴,只是眼里的愁思更浓了。
顾泯也知道,这么个问题,肯定不会得到答案,干脆也就不继续问了,反而说道:“那你觉着,我这些人能够打穿大应吗?”
大师兄这才闷闷道:“十万人,你就算是这会儿占点便宜,等到大应边境的大军回援,你这条小命也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顾泯把手中的酒囊扔过去,这才叹气道:“不过你们来杀我,是烟霞城的旨意还是自发组织的?”
大师兄喝了口酒,没说话。
在很多事情上,这位剑府大师兄,很有原则。
顾泯连续两个问题都没得到答案,也不恼,而是继续笑眯眯的问道:“那你再告诉我,你们那位大应太后是怎么想的,怎么不见她调兵来北边,现在消息,理应是传过去了吧?”
其实这是顾泯最奇怪的一点,他们南下打穿了好几座军镇,消息早就该传到烟霞城去了,按道理来说,那位大应太后,到这会儿,不管怎么的,也该调兵遣将了,可这边的光景,还是十分平常,一点都不剑拔弩张,这让顾泯不得不去想,是不是大应国内,此刻已经无兵可调了。
要是如此,贺无疾的南下铁军,会一帆风顺。
大师兄看了顾泯一眼,还是没说话。
他是剑府大师兄,是剑道上的绝对天才,却不是什么都知晓,有许多事情他也想不清楚,就好像是这调兵的事情,大应太后理应知晓了,可惜却毫无动作,就像是不知道一样。
南方虽说兵源已经不充足,但是至少抽调个二十万大军,也是能够抽出来的,难道烟霞城里那些人,就是想着防止大祁北上?
可他娘的,大祁都被打到南边去了啊!
“你怎么会在北境,又怎么会要想着打到烟霞城去?”
大师兄再喝了一口酒,砸了咂嘴,不太开心。
顾泯笑眯眯的说道:“这事儿我也不告诉你,但是有一点你肯定明白,那就是大应这会儿势如破竹的南下,等收拾了大祁,也要收拾南楚,我这会儿来打你们,不算是过分。”
这一点,大师兄也明白,自然说不出什么来。
顾泯忽然问道:“对了,那位金阙境,和你关系怎么样?”
大师兄皱眉道:“那不是我们剑府的,剑府这会儿就一个金阙了,还得留着守着山门。”
顾泯反问道:“是赵老剑仙?”
赵一笃当初救过他的命,虽然只是救了一半,但是这份香火情,顾泯要记在心里,一点都不能忘记。
大师兄摇头道:“老祖宗已经去彼岸了,是木鱼师叔。”
赵一笃和晚云真人都有些交情,勉强算是只比晚云真人晚上半辈的修行者,这么多年的刻苦修行,如今终于跨过门槛去了彼岸,这种事情,对老剑仙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自然谁都不能拦他。
顾泯叹了口气,遗憾道:“既然如此,那位道友是活不了了。”
话音刚落,一具尸体从天而落。
摔在营地中。
正是最开始出手的那个金阙强者。
大师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家师姐,这么强了?”
顾泯无辜的摊摊手,“师姐本来就这么强啊!”
大师兄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无奈的说道:“不是说柢山上你最天才?”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胡说八道。”
紧接着,他笑眯眯的再度打击道:“其实要是师姐和我们是一代人,那么天底下最厉害的是我,然后是师姐,之后才是你和梁照。”
看着不正经,实际上顾泯这会儿说的话,还真不是夸张。
“小师弟,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桑已经来到了这边,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小师弟。
顾泯干笑几声,“没有,没有……”
阿桑没理会他,只是看向这边的大师兄,问道:“你也是来杀我小师弟的?”
大师兄浑身僵硬,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没有动怒,但实际上,这会儿杀气都已经溢到他脸上了。
他有些可怜的看了一眼顾泯。
后者一摊手,表示我也无能为力。
……
……
烟霞城,皇宫。
大应太后看着手中的战报,然后转头看向一侧的白玉尘,有些讶异的说道:“十万个修行者组成的大军,这小家伙是想着,直接把大应打穿?”
白玉尘眯着眼,有些得意的说道:“还是小看了他?”
大应太后放下战报,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他要打到烟霞城就让他打来,反正这烂摊子不要我,我正好也就不管了,只有为什么不调兵去北边,他们管得着吗?”
白玉尘默然无语。
其实这会儿,他都有些可怜大应的这帮朝臣了,他们怎么会想到,过去一直庇护大应的那位太后,如今,要把这份基业,直接拱手送人。
不过因果两字,谁又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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