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接连不停,整座郢都,都早已经变成了一片雪白。
在一片雪白中,崇文楼前,腰间挂着酒壶的青衫男子顶着风雪而来,正是当初的太宰大人,剑仙顾白。
崔溥穿了身厚实的棉衣,站在门前。苍老的身躯,瘦弱异常,看着就如同一截枯木,了无生机。
这些年游历世间的顾白,面容比之前要沧桑许多。
看到崔溥之后,顾白皱了皱眉,握住老太傅的手,一股精纯的剑气随着手臂过渡到崔溥体内。
老太傅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他轻咳几声,缓慢问道:“去东海和孟秋池打了一架?”
顾白点点头,但没有多说。
世上出彩的读书人不少,但能够做到举世皆知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而相对年轻的两个,顾白和孟秋池,其实都和老太傅崔溥有些关系,孟秋池说得上他的学生,至于顾白,也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
在崔溥离开人世之后,世上能够说得上读书人领袖的,也就在这两位之间产生了,不过这两位,到底谁高谁低,还真不好说。
之前和顾泯谈及崇文楼能找到的修行者的时候,崔溥其实有意无意的把孟秋池排开,并没有计算在内。
要不然这四海之主,好像是四个都和顾泯有些关联,还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老夫活不了太久了,白粥那丫头还没有长起来的时候,你帮老夫多看着。”
他这一生,没有怎么求过人,现在面对眼前的顾白,如此直白开口,又何尝不是觉得对方值得托付?
“对了,你怎么想的,是做太傅,还是就只做太宰?”
崔溥笑着说道:“反正我活不了多久了,你现在就做太傅,也没什么问题。”
太保前些年离开咸商城之后,便觉得了无生趣,没过几年,就已经郁郁而终了,其实即便他们两人都能够顶起来原来的官职,也凑不齐三个人了。
顾白想了想,淡淡的说道:“就和之前一样吧,一切不变。”
崔溥笑道:“既然如此,那老夫还是高你一头,只不过如今你这个太宰,就有件事要做。”
南楚就在这两日就要宣告重新建立,到时候这仪式也需要太宰来主持。
再来看看这南方的旧国,好像没一个一个地方比得起南楚,才建立便有金阙剑仙这样的人物来主持,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当然了,再这之前,消息已经放出去,要的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到时候来到郢都的人,绝对是不会少的。
和柢山有意交好的,也不可能会放过眼前这个好机会。
顾白淡淡的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踏入了崇文楼里。
崔溥倒也没什么想法,而是坚持的站在这里,等着另外一个人。
白粥从崇文楼里提来炭炉,崔溥却没有接过去,他呵呵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没什么用了。”
白粥听着这话,有些心酸。
崔溥看向她,感慨道:“要是咱们这个世上没有修行者,那古往今来的大风流人物,崇文楼的读书人,应当是能占一半的,可惜了,有了修行者,要做什么大风流人物,首先一条就得看修行够不够高妙,要是不够,那就是一切扯淡,真的没得什么意思。”
在这么个世间,境界是敲门砖,没有这东西,哪怕你真的满腹才华,一肚子风流,都白搭。
就像是那些个能够写出不少好诗篇的读书人,实际上到了如今,也没有多少人的名字能够被记下,即便是诗篇,流失的也很多。
反倒是那些个修行强者,境界高妙了,诗篇即便是差强人意,也能被人记住不少。
所以这事情,说来说去,还得是修行第一。
“不过呢,以后的世道,会有些变化的。”
对以后世道的期望,是支撑着老太傅如今还能活下去的重大原因之一。
崔溥笑道:“好好学吧。”
说完这句话,崔溥不再多说,转而努力去看那边雪幕后面。
浑浊眼神,能看多远呢?
目力所及之处,也只是一片雪白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片雪白之中,远处有铃铛声音响起。
……
……
郢都城门外,冰天雪地,大雪皑皑。
一行车队,足足有差不多百辆马车,沿着官道缓缓而来。
快要临近郢都城门的时候,为首的那辆马车帘子被人掀开,坐在车厢里的老人双手仍旧放在身前的碳炉里,但头已经看向车厢外的景象。
“连绵大雪,瑞雪兆丰年,好时节。”
老人轻声感慨道:“当年离开郢都,过了多少年?怎么也有些年生了,现在在死之前能回来,不容易。”
赶车的马夫是个穷酸书生,听着这话,这位也是在年少时候,便离开了郢都的读书人,深以为然,他轻声说道:“大雪过去,万物复苏,一切都重新开始,正好是施展拳脚的时候。”
“就是不知道那位皇帝陛下,是不是真如先生所言?”
临了,穷酸书生还随口说了一句,“不过先生所言,一般没错,况且就算是错了,咱们就能倒回去了?”
老人冷哼一声,“你要是觉得待不下去,尽管倒回去,老夫倒是不会拉着你。”
穷酸书生嘿嘿一笑,没有多说。
老人看着已经不远的郢都城,有些愤愤的说道:“老夫当初便说要早些来,可你们这帮小子偏偏担忧过去担忧过来,搞的让崔老头子捷足先登,老夫倒是活不了几年了,对这什么三公之位,没什么想法,只不过你们这帮小子,以后在南楚官场上,就不怕处处矮那帮崇文楼的读书人一头?”
穷酸读书人洒然笑道:“先生这点倒是有些多虑了,别的不说,光是前些年学宫和崇文楼私底下的辩论,咱们就讨得了好了?依着学生来看,即便是咱们早来些日子,只怕是也会不如崇文楼。”
说起辩论一事,老人就更是有些生气,他冷笑道:“要不是你们这帮小子不争气,何至于如此?”
这话还真没有半点问题,学宫和崇文楼,在私底下有着明年一辩论的说法,在老人还每年去崇文楼的年生,还是每年都能取胜。
可后来时日一久,老人也不好意思每年都去了,可这一换人,学宫就足足有几十年都没赢过了。
老人揉了揉额头,嘟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些人才是南楚人,让一帮外乡客占了先机,这算个什么事儿?”
没错,自老人之后,大概身后有百人之余,都是学宫的读书人,也都是南楚人,而且大半都是老人前些年,游走南楚,亲自挑选,带入学宫的。
可以说在那个时候,老人便已经为今日之南楚,考虑许久了。
至于学宫是个什么地方,其实也是一家类似于崇文楼的书院,建立时间和崇文楼相差无几,不过学宫走的是隐于野的路数,而崇文楼走的是入仕这条路,即便是学宫的读书人,想要入仕,也不能披露在何处求学过。
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只是数十年的经营,老人刻意在学宫里已经培养出了一批读书人,都是南楚人氏。
只是为了今日。
临近城门,老人吐出一口浊气,认朗声笑道:“当年先帝不愿一统河山,南楚错失成就伟业的机会,如今,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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