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顾泯听着雨声,也听着那个少年说的那句话。
沉默了很久。
“店还在,鱼脍也在,就是味道不会是之前那样了。”
顾泯靠在墙上,不忘到处看着。
这附近极有可能会有修行者。
少年隔着墙,听着那句话之后,也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座郢都,那些鱼脍,以及那些过去的日子。
“你听我说,一定要好好保重,我在这里,没关系的,不要为了我做出什么傻事来,已经付出那么多了,这要是再前功尽弃,我不会原谅你的。”
少年的声音隔着墙传了过来,有很多无奈,很多请求的意思。
顾泯听着那些话,伸手接过伞面落下的雨水,这才说道:“前面的路很长,我知道怎么走,也会小心,你更要保重,先活着,之后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雨势便小了起来,顾泯说了几句闲话,问了几句这咸商城里发生的大小事情,然后便说了句,“就到这里。”
顾泯看着墙,轻声说道:“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说完这句话,不等对方回话,他便朝着来路回去,一步一步的走在雨幕里,没有转头,也没有显得有任何慌张局促。
他像是一个就在自家院子里闲逛的家伙,一旦都不会惹人怀疑。
墙那边,那位少年皇帝,南楚的末帝,听着墙边已经很久没有传出来了声音,这才缓缓转头朝着凉亭走去。
重新立于凉亭下,少年将油纸伞放下,盯着夜色深处,喃喃自语道:“丧家犬啊。”
……
……
回到那座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阿桑应当还在房里,顾泯在之前阿桑喜欢坐的那个地方坐下,看着夜色,看着雨。
一夜无眠。
天光重新出现在世间的时候,雨也停了,而今日,皇宫里又有旨意传了出来。
不过和之前的语焉不详不同,这一次,那道圣旨将这一次试炼,尽数说得十分清楚了。
时间在十日后,皇子们不必参与其中,几位皇子选中的修行者便代表着他们。
除去这些修行者之外,还有便是那南方六个小国的君主也要参与其中,这件事在之前,已经有太傅大人入宫反对过了,可是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大祁皇帝的意志无比坚定,竟然是不理会三公意见,一定要让这些人也参与进去。
大祁皇帝这样做,只是让坊间的百姓猜想,这是他们那位皇帝陛下古怪的控制欲,想要看看自己的那些金丝雀到底如何。
这南陵之主,在很多事情上,便能够随心所欲。
试炼的人员确定了,全部都是南陵第四境之下,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一波少年,而试炼的内容,也确定了。
这皇子试炼,时间相隔时间太长,不像是剑庭剑会那般,每隔百年必然有一次,所以上一次如何试炼的,已经没了参考价值。
而这一次,大祁皇帝出人意料的将一座以往只能皇族子弟才能进去历练的上古大能洞府作为试炼场所。长廊下,茶香随着热水倒入便飘了出来,散在空气中。
豫皇子说道:“那洞府是大祁在数百年前发现的,由皇族强者直接将其搬到了帝都,往年每当有皇族子弟年满十四周岁,便能获准进入其中探索一番。”
顾泯皱眉问道:“既然都探索了数百年,还有什么好探索的,难不成殿下没有里面的地形图?”
豫皇子笑道:“自然有了,数百年的探索下来,别说那位上古大能的洞府里有多少好东西,要是大祁愿意,只怕是泥土都给挖光了,不过顾先生说这番话也是说到点上了,的确如此,若是那洞府都被探索数百年之后,还让顾先生和一众修行者进去,只怕是真没有什么意思了。”
顾泯沉默不言,静静等着下文。
事情没那么简单。
“前两年,誉王年满十四,进入那座上古大能的洞府里历练,却是无意之间发现一块未知的区域,誉王出来之后,将此事禀告父皇,父皇让强者进入查看,发现那是一块上古仙地,里面不知有多大,甚至还有活物。”
“活物?”顾泯皱眉,从豫皇子言语里可以得知,那所谓的洞府,既然能被皇族强者摄来,便说明这应当是一件空间法器。
空间法器越大,便说明法器品阶越高。
可这里面甚至还有活物……
这已经不可用空间法器来思量了,想来这个世间发展这无数万年,也没出过几件这种法器才是。
这要不是在大祁皇帝手里,要不是在咸商城里,早就不知道掀起了多少风雨了。
“父皇曾亲自进入此洞府,这一次让你们进去,想来也是知道那里面的生灵活物,应当不会对你们造成太多困扰,你们的敌手,还是同样试炼的修行者。”
这些参加试炼的都是各家宗门最出彩的弟子,即便大祁皇帝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让他们全部都死在里面,那无疑便是得罪了南陵所有说得上话的宗门,即便是一座大祁王朝,也要想想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敢如此挑衅。
“父皇的旨意里说的很清楚,只要谁最后能找出那道玉符,并且将其带出来,谁便是胜者。”
豫皇子有些激动的说道:“而且在这里面找到的任何东西都归自己所有。”
“顾先生到时候不必和他们厮杀,直接便去找玉符,找到之后便踏上归程,我们便赢了。”
顾泯没有说话,他在想着一些事情,暂时没有想清楚。
为何对于皇子的试炼,却没有皇子参与,为何皇子的试炼,还要让那六个小国君主去。
这是两个摆在他面前最为重要的问题。
他隐隐已经猜到这次试炼并没有那么简单,却猜不到真相。
可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出现在那个地方,就算是不为了柢山,也要为了那个少年。
想到这里,顾泯实在是头疼得很。
揉了揉额头,意识到豫皇子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了,顾泯便开口问道:“殿下,说完了?”
豫皇子点头道:“说完了,顾先生要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我。”
顾泯无奈道:“殿下不会还没有找到另外的那位吧?”
豫皇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替顾先生着想,我替顾先生找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帮手,不过顾先生想要知道他是谁,恐怕得等十日之后。”
顾泯摆摆手,没好气的说道:“殿下你自己藏着吧,要是个女子就娶了做太子妃好了。”
豫皇子哈哈大笑,他不怕顾泯和他插科打诨,最怕的是顾泯一直都对他保持着距离。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顾泯面前,一直都自称我的原因。
“我保证,为了给顾先生找这么一个帮手,我可是舍弃了很多的。”豫皇子看着顾泯,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中竟然有了些幽怨。
顾泯悄然转过头去,然后低头喝了口茶,再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想起了苏宿,不过苏宿那个眼神只是微贱,而豫皇子这个,则是虚伪。
又过了半刻钟之后,豫皇子离去,马蹄声又在长街上响起了。
等到豫皇子走远之后,顾泯才一屁股坐下,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没了精神一样。
阿桑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刀山火海走了一圈,小师弟你用得着这样吗?”
顾泯有些苦涩的说道:“师姐你整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眼见这位是位皇子也不以为意,大事小事都是我来做,当然累了。”
阿桑平静的说道:“柢山之后又不是我的,小师弟你是下一任掌教,柢山至宝也在你身上,你是唯一的剑修,这些事情不是你做,难道真要给我做?”
顾泯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姐你这真是耍无赖。”
阿桑笑了笑,站起身来,朝着屋里走去,看起来便是没有打算想要搭理自己这个小师弟。
顾泯看着阿桑的背影,忽然又听到一阵雷声,这才嘟囔道:“怎么又要下雨了。”
说着话,他便去拿伞,然后走入了庭院。
穿过庭院,来到墙边,和昨日一样,说了几句闲话之后,顾泯便以极快的速度把今日豫皇子给出的消息告诉了墙那边的少年。
然后他头也不转的离开,竟然是没有给对方任何一点说话的机会。
走回来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雨,顾泯忽然想起一件旧事,忽然便有些生气的骂道:“要说不要脸,就苏宿一个就算了,多出一个算什么?”
……
……
咸商城,某座华贵府邸,归剑阁的天生剑胚苏宿正在窗前逗弄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小野猫,笑意正浓。
却不知道忽然脸色有些难看,然后他的脸变得通红,还是没忍住,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阿……嚏!”
惊得那只窗台上的小野猫只一刻便朝着黑夜里跑去,不见踪影。
只留下一缕猫毛飘落下来,在夜色里也很难看到。
苏宿则是仰天骂道:“是哪个龟儿子在背后骂我!”
——
租的房子到期了,这些天在忙着打扫新的屋子和搬东西,所有真是没啥时间,不过明天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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