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之后,奚扬的父母收消息便急切约着见面吃饭,晚栀特意选了条老少皆宜的衬衫裙,为了搭配白蕾丝领结,选了双纯白的细高跟。
“只是走个过场。”奚扬对此次见面兴趣缺缺,倒是对她脚上那双高跟鞋颇有微词,纤细的脚腕很容易扭到。
“上次是因为太高了。”她有次心血来潮,在街上看到橱窗里的高跟鞋突然想试穿,奚扬平时很少见识她的购买欲便欣然刷卡,哪知她只是想穿上超高跟和他比身高,然后脚部一崴就悲剧了,那双鞋也被永远遗留在LA。
奚母见到她就拉着手不放,推心置腹说了一些贴己话,还送了她一套首饰,虽然她还没打耳洞,但也让她很惭愧。
过来之前晚栀有问过他爸妈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他不假思索:“钱。”他也知道她的意思,便让她放心:“见面礼早就准备了。”
看得出来奚扬跟他们并不亲近,因为他们跟她说的话比跟他这个亲儿子不知多多少,寒暄闲聊间奚父提起让他回来管理自家产业:“既然回来,就多过来帮帮忙。”
终于说到正题,晚栀自觉闭嘴,奚扬给她端来一盅汤,有礼地给父母二人添茶,嘴角随意勾起的笑却很讽刺:“傻瓜式洗钱还要帮什么。”
两位中年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不想面子过不去就没再提,一直到分别前依旧热络却不亲近。
其实也不怪奚父突然想先发制人,回去的路上晚栀接收到一点打探确认的目光,准确来说是旁边人,上车后调侃他上新闻的事:“听说你最近挺出名?”
宋家主控企业迎来新的合作伙伴,斯坦福出身的科技新贵提供技术支持,目前还没爆出任何更多私人信息,不过他光靠一张发布会合照就在网络引起讨论。
准确来说,是在各大论坛刷脸,有以前湘南的同学上传照片,少年时期的照片火了一阵子。
“托你的福。”他单手操纵着方向盘,注意后方路况。
宋家突然抛出橄榄枝,奚扬受邀短暂商谈合作后,回来在阳台抽了根烟,晚栀对他的健康问题看得紧,他很久没碰了,找到他时已经在风口吹了一会儿,夏天的短袖不厚,衬衫下体魄早已脱离单薄。
晚栀还未开口责备就被他抱住,呛人的烟草味依旧还有残留,没在地上找到烟蒂,便问他:“抽了几根?”
他紧抱着不言,转而提到宋家长辈的感谢:“说是还你的人情。”她一笑置之,当时只是为了抢回爸爸,她笨拙地联系宋家找回流落在外的宋凌菲。
她见过宋凌菲恶意撕毁的亲子鉴定,当时宋家的委托人找来,她迷恋兰德并不愿意会自己真正的家。
最后回去晚栀编了个可歌可泣的故事,和万能的“失忆”理由,反正只要血缘关系是真的其他都好说。
奚扬和宋家合作的消息一出,后脚宋凌菲就来电,没有任何斥责谩骂,而是狠着语气警告她:“虞晚栀你给我好好活着,好好受着。”
时至今日,她们两个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互相提醒被掩埋的罪恶,但也因彼此存在而分担那份煎熬。
宋家不见得有那么重视宋凌菲,但决不喜欢拖欠别人什么,而且在商言商,以奚扬掌握的信息网络如果有好的变现,何乐不为?
在奚扬和宋家磨合的一年里,晚栀很快进入大四,着手自己的各项毕业事宜,异地的学期里他们每晚都会视频,有时她会忘记嘴里说的话,就那么开着Pad睡过去一晚,早上醒来听到那头电脑键盘的敲打声,有点不确定今夕何夕:“几点了?”
“第二天了。”笔记本的冷光使他的侧面下更加冷漠,转过头来却眼含调笑:“Good morning,pretty fox.”
晚栀注意到他那边的双屏幕还开着,活跃变换着画面,皱眉观察他眼下:“不要告诉我,你没休息过?”
这话说得,就真没告诉她,他神清气爽地看了眼手表:“你还有半小时。”奚扬有两只手表,一只是自己的时间,一只是她的时间。
“不早说。”没时间再多说,她手忙脚乱起身洗漱换衣,特意挑选了不用想搭配又容易穿的连衣裙。
奚扬听着那边乒乒乓乓,一脸淡定地提醒:“别忘了穿内衣。”
“有胸垫。”从裙子里冒出头整理好裙摆,扣上衣袖纽扣,她稍微凑到镜头前给他确认:“你看。”
方领天鹅绒布料表面平整,番茄砖红也不透光,色度是很古典的浓郁,他垂眼敛住光芒:“一刻钟。”
摸着充电发热的平板准备关闭前,她匆匆赞美:“手表真合适。”纯手工制作的精密表盘闪着微光,她的生日礼物。
“当然。”奚扬活动腕骨,上个月她专门提前飞回来,他在外出差刚结束冗长的会议,寂静的酒店客厅有人等,不可谓不惊喜的。
同时,暗自庆幸她没有因为她生日后的那个乌龙生气。
晚栀生日时戏言他当模特,因为刻画的眼神很认真,疑惑为什么眼神越画越不对,画到一半时她扔掉画笔:“我都这样了,你有没有人性啊?”
他又硬了。
才做完一晚之后。
“我都这样了,还是一个忠实的模特。”
下半程绘画在他的自渎中完成,眼神非常欲。
这幅画意外被画廊经理人拿去参加慈善拍卖,因为她当时承诺的画没有完成,其他存货在加拿大和国内分散,无意被找到她胡乱安置的这幅画。
画面只有胸膛以上,甚至是侧低头的角度,但那个氛围有种不可描述的张力,感染欣赏画的人。
也感染了拍卖坐席下的晚栀,在周围一个个买主举牌时,她晃了晃身边人:“给我拿下。”
因为刚结束工作就赶来参加拍卖会,奚扬时差也还没倒好,昏昏欲睡间听到她恶狠狠的命令,举牌说得干脆:“一百万。”
惊得其他人下巴都要掉了,拍卖槌都生怕人跑掉一样迅速敲定。
之前最高价也就六十万,已经超出预期了。
晚栀还是迟到了,从后溜进讨论班里聆听MD/PhD分享谈论自己的生物研究,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下午在咖啡厅看见奚晟,他会不定期来找她喝下午茶,但晚栀本来话不多又忙着死磕枯燥的植物学拉丁词汇,基本没什么交谈,他也说不出什么心态,真的单纯度过下午茶时间就走,现在再见到他已经不惊讶,继续手头的论文。
奚晟指出几点不足之处后,突然开口:“爷爷请你去陪他打桌球。”
不是立马而是看她时间,晚栀迟疑地打字修改,不确定是不是什么怀柔政策。
“很惊讶?”他轻抿一口咖啡,笑容和煦:“我们是一家人。”法律上确实如此,她和奚扬刚登记完。
上个月奚扬生日时,手牵手走过一座年代古老的情人桥,晚栀突然问他:“要不要去登记?”奚扬当时的表情很古怪:“你这是在求婚?”如此随意,不过动作却很迅速。
事后她调侃目中无人的奚扬竟然会有一天接受他人的公证,对此心情甚好的奚先生这样解释:“这证明我们之间的红线是存在的。”
患得患失的时间里,时常会想如果就这么断了,这段缘分就像滴水隐于大海,刹那涟漪以后了无痕迹。
不同于她随性的态度,极度注重仪式感的奚先生很看重这些关键节点,也大概就是这样才被她截胡。
奚老爷子的约球没有对上时间,因为她毕业后即将启程去云南探索生物多样性,旅程为期半年到一年归期不定,而他那一个月又空不出时间,所以就此作罢了。
有人喜欢追逐宇宙的辽阔,那么她的归宿应该就是深山老林,于是奚扬就在一片无人旷野里跟她求婚。
大自然有着神奇的包容力量,会让人变得随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毕竟山里温度低,缺了强光日照可以降十几度。
平凡的一天,晨曦初照在空悠悠的山间,日出朝晖醉人心弦,目之所及任一剪影都是最美的风景画,晚栀踏着金灿灿的日光回到木屋。
外表像木屋其实是一栋两层的小别墅,室内供暖良好,晚栀解开披肩挂好,床上的人背对着她侧躺,他前一天回来很晚才睡。
其实快入冬她也开始疑惑他的悠闲,虽然他经常视频会议,毕竟待了快半年,每周来找他的助理也越来越焦急,对此奚扬淡定地回复:“婚假。”
晚栀正犹豫要不要叫他就被猝然反拉下来,翻身过来的人原来是闭眼假寐,磁性的嗓音充满晨间的慵懒:“又乱跑。”
幸好她现在知道荒山野岭的潜在威胁,不会再弄出一些不知原因的伤口。
晚栀顺势就趴在他身上:“早上薛茹做了砂锅粥。”
深秋的时候,薛茹过来探望她,刚好奚扬去昆明取东西,她们姐妹同住了两天,这天大早给他们做了早餐,就动身离开了。
“走了?”宽大的手缓缓梳理她后面的长发。
她侧靠在他胸口点头:“刚出去送她。”脑后的按摩抚平疲惫,她在舒缓的节奏下闭眼补眠。
远处层林尽染,晚栀挽着她漫步山野:“他刚回你就走?”尽管掩藏得很好也给足风度,但她能感觉到奚扬不喜两人的空间再插进来谁,两天已经是底线。
薛茹笑得暧昧:“不打扰你们了。”狡黠的眼像是深山懂得自保的机灵野兔,识时务者为俊杰。
接送的越野车早已等候多时,她随意问起她的去向,薛茹踢了踢脚边堆积的落叶:“苏格兰或者马德里?兰瑟邀请我去。”
“或许我们可以在马德里见。”晚栀放下心来,她的这位弟弟和她妹妹相处得很好,一直保持联系。
到了分别的时刻,薛茹眼神明亮地凑近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要幸福啊。”晚栀无声拥抱她一会儿,再开口的声音很轻:“快点好起来。”
言语太无力,自我修复需要很多时间,也许山川自然里能有答案,她等待她治愈的那天。
“这个时候竟然找到一株龙胆。”手指向地上的宝蓝色花朵,奚扬正拿着像极跟她一起记录,见她这么惊奇边蹲下拍摄张特写。
晚栀从后趴在他肩膀仔细介绍:“一般只在秋天开,现在都入冬了。”奚扬早已习惯她不时拿来的各式植物,或者不知名真菌。
澄澈的眼里倒映着幽幽的蓝:“这个色度可真好看。”饱和度极高的蓝很耀眼,手他在空白的指背轻吻,喃喃低笑:“真巧。”
“什么?”她侧靠在他后背,耳边的震动不甚明晰,疑惑抬头对上转头亲来的唇,在盈盈笑意间回吻,恍惚间指间一凉。
下一瞬这个纯度的蓝出在她的无名指。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奚扬戒指给她戴上,中间切割良好的宝石在阳光里闪耀,宝石的蓝和那株龙胆色度相差极小。
云南的冬天气候宜人,晨光照亮山谷,偶有成群的候鸟从头顶飞过,木屋外的天空有云在翻滚,微风拂过野草,手工戒指、天地为证。
山间拾得一株宝石蓝,是缔结姻缘的来信。
脚边涓涓溪流来自顶峰融雪,相携走过山河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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