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1章 身死，献宗

    “只是一个幻影？”
    牧煜芝失声惊呼，神色惊骇无比。
    这战场残局的恐怖与惨烈，已经远远超越了牧煜芝的想象。
    她幼年即得到牧嵘的指点，其后更是兼得两大净土老祖的教诲，见多识广、眼界高远，可是如今，眼看着这破碎凌乱的虚空、缓缓闭合的星域边缘，牧煜芝之前对于所谓的净土中期、星域巅峰的全部理解，都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土崩瓦解。
    而此刻，她突然得知，这一切、只是来自一道幻影。
    “不错，这位黑甲刀修的手段，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虽然只是一道幻影，但正面搏杀，大概已经堪比净土境中期巅峰。我能够取胜，不完全是实力可以正面碾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猝然爆发极限力量，诸般秘法神通、再加之洞天本源的加成，才能够一举将之强行击溃。”
    “算是有心算无心，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可惜了。”
    楚天策微微点头，眼中充满凝重。
    这一战，虽胜而败。
    他几乎是手段尽出，诸般血脉神通、天妖圣体、甚至洞天本源之力都被调用，才终于取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经此一战，黑甲刀修对楚天策的战法战力、几乎有了一个极其完整的了解。而另一方面，楚天策对于黑甲刀修却是几乎没有任何理解，区区一个幻影，和本体战斗力究竟有多大程度上的重合，根本无法猜测，甚至极有可能、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待到下一战，黑甲刀修的本体、完全可以做出万全的准备，对付楚天策。
    更何况天神火元大阵开启，楚天策虽然并不清楚黑甲刀修的目标，但必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一个更加强大、全无线索猜测的强大敌手，楚天策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天神火元大阵已经笼罩三分之一烈苍星，每时每刻都在吞噬星域本源、天地气运，必须要想办法阻止他、或者尽快将之斩杀。迟则生变，每拖延一刻，这家伙的战斗力都有可能大幅提升。”
    鬼舞秋眼底紫光氤氲，气机凌厉无匹。
    两人心意相通，整个过程、甚至包括楚天策的猜想和推测，都在一瞬间挪移到鬼舞秋灵魄中。
    在鬼舞秋身畔，牧煜芝突然感到血脉战栗、灵魄摇曳，整个人好似被雄山压顶，双膝几乎跪倒。
    虚空之中，紫瞳修罗王血脉如渊如海、如山如岳，疯狂碾压着四面星空。
    她要破境冲阶！
    两人本源激荡、融贯力量，可以极大的提升战斗力。
    而如今尚未晋升净土境中期的鬼舞秋，对楚天策的提升，相对有限，根本不足以发生质变。
    唯有晋升净土境中期，登临绝顶，才能够爆发出巅峰无敌的力量，与黑甲刀修做殊死一战。
    “还不到拼命的时候，这家伙只派出一个幻影，大概率是本体无法移动。天神火元大阵固然是神妙无比、固然有可能让此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同时亦是一个极大的束缚，使他无法离开。我们至少还有一些时间，去做更多的了解和准备。”
    楚天策一把抓住鬼舞秋手掌，刚刚激荡的手印、瞬息凝滞。
    四面虚空呼啸澎湃的修罗王族威压，瞬息间平寂下来。
    浑身颤抖的牧煜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个踉跄、勉力抓住楚天策衣衫下摆，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只是汗流浃背、衣衫浸透，身形勾勒婀娜，大口大口喘息着，情状显得极其惨淡。
    “我就算强行冲击境界，也需要一段时间巩固境界，再加上你我融合本源、熟悉战力……时不我与！”
    鬼舞秋双眉微蹙，声音凝重。
    楚天策的力量透过本源契约直贯而下，几乎瞬间控制住鬼舞秋的血魂，境界自然全无可能。
    然而本源深处、一缕英烈霸道的锋锐，却是迟迟不曾逸散，反而愈演愈烈。
    这是一缕无敌的锐气，修罗王族杀伐天下、纵横恣肆的锐气。
    “你虽然根基雄厚，可以尝试冲阶，但现在终究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需要做出万全的准备，才能够尝试出手，贸然出手、敌暗我明，哪怕你顺利进阶、我们融贯本源，依旧极有可能一败涂地。”
    楚天策神色坚定。
    鬼舞秋强行进阶，并不会有太多滞涩，甚至不会留下太多麻烦的后遗症。
    但即便其根基雄厚，远胜寻常净土境初期巅峰，但终究没有达到水满而溢、自然而然的地步。
    虽然未必会有太过严重的后果，但晋升的收益、必然远远不能达到最大化。
    鬼舞秋深深望着楚天策，紧锁的眉峰缓缓化开，半晌终于说道：“既然如此，便听你的。”
    本源深处的锐气悄然散去，凌厉霸道的威压彻底沉静下来，一旁的牧煜芝凌乱的呼吸终于平静。
    在其心中，对于鬼舞秋战力和修罗王血威力的评价，再一次疯狂暴涨。
    这短短片刻，牧煜芝只感觉自己修行至今，一切经验、都土崩瓦解。
    好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超脱常理、违背法则，迥非自己所能理解。
    楚天策反手扶住牧煜芝，一缕温润的生命真意缓缓沉入，混杂着丝丝缕缕极细弱、却颇为精纯的紫瞳修罗王气息，游走在牧煜芝四肢百骸，温声道：“这段时间你安心在天兽宗修行，我和舞秋若是全力搏杀，必然会汲取紫峰洞天的本源之力，你在其中并不安全。”
    “谨遵公子法旨。”
    牧煜芝微微点头，眼底泛起一抹无奈。
    心中一丝挣扎和犹豫掠过，旋即重新坚定下来。
    现在的她，距离冲击净土境、依旧有着一定的距离，战力实在是太过平庸。
    莫说是与楚天策、鬼舞秋相比，甚至与楚天策身边、已经晋升净土的糖球九彩相比，都远远不及。
    更让牧煜芝无奈的是，她的血脉品质、天资根骨，在烈鬼门、在冥鬼殿、甚至在烈苍星域，都堪称一时之选、绝世妖孽，但与无上剑王、修罗王血、太古熊王、九彩冥蝶这等超级血脉相比，简直是荧烛之比日月、蝼蚁之比蛟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的差距已然极大，如果未来没有盖世机缘，更是没有任何机会追逐。
    只有越差越多，愈拉愈远。
    在这一刻，牧煜芝只感觉，自己最大的价值，或许就是早年培养出的管理才能。
    楚天策和鬼舞秋虽然战力超卓、天资横溢，但对于管理庶务、既没有兴趣、亦是缺乏才能。
    一时之间，牧煜芝甚至有种冲动、暂时将修行放在次席，尽全力为楚天策和鬼舞秋创立出一个巨大的宗门，为其降临无比雄厚的基础，在顶级战力之下，解决一切麻烦。
    可是这种冲动，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便即被牧煜芝暂时压了下来。
    其一，楚天策和鬼舞秋已然挑明，让她最近一段时间专心修行，以求可以尽快得到苍火老祖传承。
    至于得到传承之后，未来究竟如何，完全可以继续等待楚天策和鬼舞秋的命令。
    其二，随着楚天策和鬼舞秋一路高歌猛进、境界不断提升，势力必然会愈来愈大。
    到时候麾下强者如云，财富无尽，若是自己境界不足、战力有限，根本不足以服众。
    纵然有楚天策镇压场面，许多事情、若无足够的力量，根本无法完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境界与寿元直接相关。
    楚天策和鬼舞秋只要不横死，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遇到瓶颈，牧煜芝甚至对于两人在未来冲破星域极限、超越净土境中期的巅峰极限、都抱有极大的信心。而若是牧煜芝境界不足，战力如何尚且不说，必然会远远早于两人寂灭。
    这是牧煜芝万万不愿接受的。
    “你只管尽力修行即可，不必担心未来。”
    鬼舞秋语气轻柔，目光轻轻一扫、便即猜到了牧煜芝心中所想。
    牧煜芝正要开口，灵魂深处突然响起了鬼舞秋的声音：“你既然已经是楚家的人，天策和我都会全力助你修行，你不必担心血脉天赋。更何况你贵为烈鬼门第一妖孽，天资根骨迥非常人，切切不可妄自菲薄，一旦心志衰颓，便有无穷天赋、如海资源，亦是枉然。”
    这既是殷切的期望、温厚的鼓励，亦是女儿家的悄悄话。
    故而鬼舞秋才以灵魂传音，刻意不当着楚天策开口，以全牧煜芝小女儿的羞怯。
    “舞秋，你和煜芝联系一下冥鬼殿四处的风信，尽可能多收集一些资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去巩固一下守护大阵，这一场大战，守护大阵虽然并未破碎，但许多阵眼都明显出现裂痕，需要尽快修复，才能最大程度在你我离开后、保护天兽宗。”
    楚天策目光精光流转，天魂之力浩浩汤汤，霎时间将一百零八颗星辰同时笼罩。
    鬼舞秋微微点头，正要开口，却是看到楚天策神色猛然一变。
    “怎么回事？”
    气息陡然升腾，鬼舞秋一把将牧煜芝拉在身后，修罗王血瞬间暴起。
    黑甲刀修战力凶悍尚在其次，主要是太过诡异神秘，鬼舞秋心志一向坚韧沉静、此时都隐隐有些惊弓之鸟，只是看到楚天策神色变幻，便即毫不犹豫、直接将血脉沸腾到极致，随时准备决死一战。
    甚至连尚未晋升净土境的牧煜芝，都几乎开始燃烧本源、以期可以提升些许帮助。
    “不是，那家伙要运转天神火元大阵，短时间内不可能离开。是桓昱，他气息正在快速衰颓。”
    楚天策先是一愣，旋即瞬间明白两人所想，连忙解释。
    说完并不再停留，身形迅速向着玄武星疾飞而去。
    桓昱先前本源重创，显然已经不太可能恢复，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大概就是逐渐寂灭。
    然而楚天策万万没想到，堂堂玄龟血脉，寿元悠久之极，竟然如此迅速的走到终结。
    牧煜芝和鬼舞秋对望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轻松。
    桓昱是死是活，和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牧煜芝已经开始谋划，桓昱身死魂灭、楚天策接手天兽宗之后，该如何尽可能重振天兽宗，进而与冥鬼殿、剑鸣谷形成掎角之势，再加上紫月宗，足可以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宗门。
    …………
    玄武星。
    地窟中，桓昱依旧缩在锦袍之下，只是眼中并无丝毫大限将至的衰颓，反而满是欢欣与轻松。
    “我能够感受到，天兽宗的威胁依旧解决，楚公子，未来天兽宗就交给你了。”
    桓昱的声音愈发惨淡沙哑，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玄龟的灵韵，轻如飘萍。
    楚天策双眉微蹙，说道：“玄龟血脉不凡，尤其寿元绵长，桓宗主怎么突然本源枯竭？而且那黑甲刀修只是一道幻影，我虽然将之击败，但其实大敌并未根除，未来如何、殊为难料。”
    “我作为天兽宗宗主，时间极久，早已与宗门气运融贯。刚刚大战结束，我隐隐感觉到、天兽宗的威胁已经消弭，这一场大劫、从最初的几次挑战、到缠心鬼纹，终于是告一段落。纵然未来星域大劫，天兽宗覆灭，亦是后话了。”
    桓昱微笑着摇摇头。
    楚天策闻言，心中轻轻一松。
    这种冥冥之中的感应，并不稀奇，特别是玄龟血脉不凡、一向有极其敏锐的灵觉，更是平添神异。
    既然桓昱有此感应，便说明楚天策先前的猜测大概并无问题。
    天神火元大阵开启，那神秘而强大的黑甲刀修，恐怕是相当一段时间、难以离开。
    “我苟延残喘，拖延千年，便是心有不甘、希望天兽宗道统不至于断绝。如今大劫尽去，又有楚公子身怀天妖、神威无敌，老夫一点执念消散，本源溃散、再无法抵挡，身死魂灭大概就在眼下了。”
    桓昱声音虚弱，笑声有些断断续续。
    “如果我不死，天兽宗道统是不会断绝的，只是我不擅长管理，未来天兽宗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清楚。特别是如今天兽宗遭受重创，门中强者和妖孽几乎尽数湮灭……”
    楚天策略一犹豫，还是实话实说。
    桓昱笑道：“天兽宗不过是无上天妖宗的一个小小支脉，公子在天妖传承上远胜天兽宗一切前辈先贤，只要公子在、天兽宗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算是远胜先前。若是有朝一日楚公子真正创立根基，天兽宗与冥鬼殿、紫月宗、剑鸣谷合为一体，也是好事。”
    声音愈发虚弱，眼中的笑意却是愈发明显。
    话音落下，笑容突兀凝滞，气息瞬息寂灭。
    一代强者，净土境中期、巅峰绝顶，桓昱就这样寂然无声的死在了玄武星地宫。
    干枯瘦弱的身躯，缓缓破碎，在锦袍的束缚下、渐渐碎裂的尸骨并未散开，但根基已经溃碎。
    楚天策默然望着桓昱的尸身，轻轻叹息。
    在极短的时间里，苗振川、桓昱，两尊净土境中期强者，都死在自己面前。
    一者是敌，一者是友。
    一者竭尽全力搏杀，一者竭尽全力施救。
    最终的结果，两人都身死魂灭，其宗门、亦是大概相仿，只是天兽宗还算勉强苟延残喘罢了。
    但若是细细寻觅，剑鸣谷散落在各地的余孽，大概人数和战力，恐怕并不会比天兽宗内的生灵更少。只不过楚天策和冥鬼殿都懒得去一一杀戮罢了，所谓穷寇莫追、这些剑鸣谷余孽三三两两、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涛，没必要招惹他们去拼命。
    另一方面，就算冥鬼殿当真竭力去寻找，大海捞针，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希望斩尽杀绝。
    剑鸣谷根基已经覆灭，这些逃出生天的幸存者、无不气运受到重创，再想强势崛起、难如登天。
    当然，天兽宗这个样子，待到其恢复实力，恐怕早已是日月变幻、天翻地覆。
    虽生犹死，虽死犹生，种种玄奇奥妙、实在是莫可名状。
    “无论如何，天兽宗算是送给我了，可惜这样一个烂摊子，凭我的手段、重回巅峰不可能、一败涂地倒是有可能一蹴而就……身边有管理才华的除去煜芝，便是明月大小姐，不过这些庶务琐事，实在是太过牵扯精力……”
    “更何况如今那黑甲刀修大敌压境，让我分心在这天兽宗上，实在是不太现实……”
    楚天策双眉微蹙，心中不断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