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看见赵进和他身边的辅警都站在路边,两人面前停着一辆警车。赵进指间夹了根燃着的烟,并不急着走似的。
看到陈绯和肖策出来,赵进似笑非笑,说:“怪有本事嘛,没见几个人能搞得过冯璐。”
这人结束工作,没了刚才在店内的严肃劲,要不是这身皮披着,就跟个爱八卦的油腻老烟枪似的。两幅面孔切换得如此自然,陈绯不由多看了赵进一眼,觉得他还有话要说。
果然,赵进对身边辅警低语两句后,那小警察就开车先走了。赵进往肖策跟前凑了一步,咧嘴笑道:“赵进。重新认识一下,两位在哪里高就?”
肖策冲赵进点一点头,“肖策,在计算机实验室工作。”
陈绯也自报家门,“陈绯,舞蹈老师。”
赵进的目光从陈绯和肖策脸上一扫而过,摆手做了个请这边走的动作,“能聊聊吗?”
陈绯和肖策对视一眼,双双默许,两人与赵进一同沿街道慢步。
赵进先道:“最近小心点,别到这一带来瞎逛了。那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下回要是动起手来,恐怕你们两个讨不到好。”
陈绯对赵进的提醒表示理解,“我明白。这一片也不是我们的活动区,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犯不着。”
赵进把快燃到烟嘴的香烟在路边垃圾桶上按灭,随手丢进去,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不是活动区?那怎么会找到这地方来吃饭。”
陈绯:“我的学生们推荐的,之前点过外卖,味道不错。”
这话听着是答赵进,其实是冲着肖策说的,意在回答他为什么今晚要带他来这里吃饭。陈绯说完,明显感到赵进和肖策都顿了下。他们又往前走了好一段路,也没人开口。
最后是走在两人中间的肖策打破沉默,“赵警官有话就直说吧。很晚了,绯绯明天还有课。”
赵进想了想,问道:“不觉得店里有什么奇怪么?”
陈绯心里有了点底,大概明白赵进的意图了,她抢在肖策说话之前道:“没觉得啊。”
肖策听出来陈绯在装傻,他没出声。
赵进显然也不是好糊弄的,“服务员给你递名片也没觉得奇怪?”
调监控的时候,“三眼皮”没掌握好准确时间,往前翻了一段,赵进一定是看到了。
陈绯将装傻进行到底,一副神经大条的模样,说:“还好吧,我们工作室老师也给学员发名片,宣传嘛,能理解。”
赵进不再问陈绯了,他看向肖策,“你呢?”
陈绯皱眉,心想这个赵进真是没眼力见,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明摆着不愿意牵扯上乱七八糟的事,想快点结束对话,怎么还追问个没完了。
肖策的脚步顿住,定定地看着赵进的眼睛,说:“赵警官,别打哑谜了,你不如直接一点,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陈绯和赵进也都停了下来。因肖策侧身面向赵进,他几乎完全挡住了陈绯的视线。
陈绯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也懒得关心。就算发现这家店背后做着那种生意,陈绯也就是旁观个热闹,在肖策跟前过个嘴瘾罢了,她半点是非都不想招惹。
陈绯在心里猜测,赵进或许会主动告诉他们这家店的一些内幕来交换他想要的信息。
可是,为什么要选择他们呢?
陈绯心想:总不可能是看出自己也做过这一行吧?
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否决了,她可不相信能有人眼毒到这个地步。除非赵进在此之前调查过她——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是神仙吗,能算出来自己和肖策今天恰好会来这里,还会和店内客人发生争执?
难不成,他也觉得肖策是这儿的少爷,又跟店里闹翻了,指望从肖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陈绯胡思乱想之际,完全没有注意到视线死角里的赵进飞快地给肖策递了张字条,后者神情一怔,接过来之后,不动声色地将那指头大小的薄纸片捏进了手心里。
“也没什么!”赵进的声音传来,音量比方才抬高一度,“既然你们都不觉得奇怪,那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哈哈哈,耽误你们小两口时间了,抱歉抱歉!”
这和陈绯所想大相径庭,她诧异地探头去看赵进,后者举起右手在额前挥了挥,表示不好意思。他满面堆笑,说:“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可以来派出所找我!”
这人有毛病吧?陈绯被赵进突如其来的热情整得莫名其妙,说:“谢了,但是再也别见吧。”说完,扯了扯肖策的胳膊,“走了。”
两人打车回肖策那里。路上,针对赵进的诡异行径,陈绯发表看法,“听说他们每年都有扫黄打非的指标,是不是快到年尾了在冲业绩?他难道是想搜集证据,把这家店给一锅端掉?”
肖策:“不清楚。”
陈绯偏头,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道:“怎么一脸不高兴。你还在气我把你带来吃饭?”
肖策回望陈绯,说:“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陈绯摆摆手:“算了,我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肖策发现自打他重回居酒屋后,陈绯的心情就变得异常愉悦,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思回到之前的问题上去了。
“今晚去我那吧。”
“好啊。”
果然,心情好的时候,陈绯也变得好说话许多。
到了肖策那里,陈绯快速洗过澡后爬上床,就着肖策倒的热水吃了药。陈绯精神尚好,看到肖策蹲在电脑桌前拉开抽屉翻找,问他:“找什么呢?”
肖策从里头摸出个红色塑料瓶和一包医用棉签,说:“双氧水。”
她脸上有破皮的伤口,需要简单清创。肖策坐在床边,用棉签蘸了过氧化氢溶液,一点点濡湿她颊边的血痕。
刺痛感明显,陈绯不自在地皱眉,拿手机自拍镜头当镜子照,一边说:“疯女人……会留疤吗。”
肖策:“不会,你不是疤痕体质。”
陈绯:“也对,刀子拉过去都恢复得这么好,估计三天就看不出来了。”
肖策的动作停顿了下,不自主地瞟去陈绯的左臂——在她左手手肘往上一拃距离的大臂外侧,有一道极淡的肉粉色疤痕,长约五厘米。疤痕细长,边缘光滑平整,并没有明显的凸起。如果是第一次看到,可能谁也不会相信当初这是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刀,是为他挨的。
他陪陈绯去燕盛楼那回,算是狠狠得罪了曹三。肖策不清楚曹三的为人,以为那件事已经告一段落,后来才知道他憋着劲,一直想扳回一城。
肖策进入茶楼那一年的圣诞节,陈绯突发奇想,早早闭店,带领大家去市里过洋节。先吃饭喝酒,再转场去KTV。
那年头,KTV在S城这种小地方还算是个新奇的娱乐消遣场所,肖策从来没去过,茶楼里的大家伙们,除了一直走在时尚前端的轩轩以外,大多也都只知道卡拉OK。
肖策那天有晚课,提前跟陈绯请了假,说自己不去了。
陈绯就回了一句话:“团体活动,迟到可以,不来扣钱。”
肖策没办法,下课后,急急忙忙地跑去花雨巷,赶末班车去了市里。
市里的KTV,能叫上名的就那么两家,其中一家还是曹三妈妈谢娟开的。陈绯他们好死不死碰上曹三一行人,也不算偶然。曹三和陈绯带的人都不少,还都带着酒气,难免发生口角,双方都窝着满肚子火气。
宋银川劝了半天,说我们去另一家就好,陈绯才没和他们正面冲突。可事先定好的包厢号已经告知肖策,他没有手机,不知道计划改变,一无所知地去了那家KTV。
肖策抵达后没见到陈绯,在前台借电话给陈绯去电时,遇见了刚从陈绯她们那受了满肚子气的曹三一行人。电话通了,肖策顶着曹三打量的目光,问陈绯:“你们是不是换地方了?”
陈绯:“对,你……”
话没听完,听筒被曹三拎过去,他皮笑肉不笑,一边用目光上上下下地顺着肖策,一边说:“我是真瞧不起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一前途大好的小伙子,砸你手里,搞得跟吃低保的贫困户一样。”
他说完这话,吧嗒一声扣上电话,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一帮小弟,又用指头戳着肖策洗得发白的外套,问:“跟我混有什么不好?我可比陈绯惜才。”顿了顿,又笑得很猥琐,“你要是纯喜欢伺候女的,来我这,一样能满足你。”
肖策任他挖苦,不愿引战,到底也没给回应,最后曹三兴致缺缺,让他滚。肖策为免再生事端,打算去楼下找电话亭给陈绯打电话,便乘电梯下去了。
那会儿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好和坐另一部电梯上来找自己的陈绯和宋银川错身而过。
而在他顺着马路找电话亭的那段时间里,陈绯和曹三的人起了争执。陈绯没见到肖策,认定曹三扣住了他,曹三看她急眼,语带讥讽,有意不解释。
陈绯喝多了酒,语气暴躁无两,双方一来一回没说几句话,更加浓重的火药味就弥漫开去了。曹三从前被宋银川打伤过,此刻赌人思仇,旧怨新恨齐齐涌上,加上在自己的地盘,胆子也大起来,话赶话的,依着脾气动起手来。
本来只想给陈绯他们个教训,可混乱中,有人酒醉,急红了眼。
弹簧刀是曹三一个小弟带的,眼看着要往宋银川眼睛上扎,被陈绯抬胳膊护住了。出了血,曹三自己也懵得很,还有点后怕——万一真的扎到眼睛,落个伤残甚至人命,闹到警察局,谢娟估计要拆了自己。
曹三一脚踹在那小弟身上,吼他的声音都有点哆嗦:“想死啊!”这才转向陈绯,说了实话,“我扣人干什么!他在你来之前就下去了!”
那晚,肖策终于找到一家没关门的报亭打电话给陈绯,却是宋银川接的,说他们在医院。肖策赶到的时候,陈绯还在缝针,今宵茶楼一窝人闹闹哄哄地挤在走廊里,看到肖策,娇最先发难。
“什么年代了还不配手机?搞个小灵通能花你多少钱?你知不知道绯姐一听你在曹三那,急吼吼地带着小川儿就去要人,结果让人给砍了!”
这个砍字,让肖策当场宕机,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无数血腥画面,断肢残臂横飞。还好宋银川实在,鼻青脸肿的,把肖策拉到一边,对他说了晚上发生的事。
……
肖策给陈绯涂完药水,把双氧水和棉签收回去,默不作声地去浴室洗澡了。
陈绯靠在床头玩手机,看到跨年晚会排练群里的通知,说是上面临时调整,有2、3个节目会发生变动,具体情况下周一会公告给大家。
节目变动对陈绯她们影响不算太大,对舞蹈演员们来说就大不相同了——谁都不愿意辛辛苦苦排练的节目被刷。
不出所料,陈绯很快就看见没有台内工作人员的排练小群里,妹子们刷屏讨论起来。担心自己的节目被删之余,都在八卦节目单调整内幕。
“听说有个领导要给往里面插一个独舞,这关系真尼玛硬。”
“我也听说了,我听到的那个版本是直接换掉原来的节目,因为时长超了。”
“妈蛋要是换了我们这个,我真要爆炸了。哪里下凡的扫把星啊,领导小老婆?”
“小道消息……不知道靠不靠谱,好像是个男的。”
“卧槽!你一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啊,哪个领导?养小白脸还是搞基啊?!”
陈绯看得起劲,肖策上床也没注意。直到男人的手顺着她上衣下摆摸进来,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小腹,陈绯才放下手机。垂眼瞧过去,肖策半湿的黑发之下,沉静的双眼也正看向自己。
热水澡洗过,他的脸庞干净清爽,嘴唇格外红润,水汽里浸过,眸光似乎都比平日更柔和。
真难得,三十岁的男人,却总在某些时刻保留着别扭又坦荡的少年气。
陈绯往下滑了半截,枕着枕头侧身注视肖策,又支起身子,笑盈盈地凑近了,捏着发梢搔他的耳根。不意外的,陈绯看见肖策的耳廓慢慢红透——纯生理反应,却给人有趣的遐想。
“阿策。”陈绯说,“取暖器开了吗?”
“开了。”
陈绯掀了被子,欺身而上,跨坐在肖策腰胯处。
“那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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