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以前,陈绯和韩越并肩走出电梯,迎面碰上候在大厅的肖策。
三个人,齐齐一愣。
韩越先开了口,语气很惊讶,“肖策?你怎么会在这里?”
肖策的目光在韩越和陈绯脸上转了一圈,面部线条绷得极紧,说:“我来找人。”
陈绯没说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神情愉悦,颇为挑衅地觑着肖策。
这一带是Z大学生的高频活动区域,韩越没多想,笑着说:“我们正要去万达,赶三点半那场的电影。”
韩越这笑里,多少带了点得意,眉宇间一扫昨晚的郁闷——陈绯这等姿色的女伴,可比夏洋洋之流要体面得多。
肖策往旁边让了一步,“那不打扰。”
两人从肖策身边经过,径直离开了。
宋银川这角度只能看到肖策的表情,什么都听不清。他心惊胆战,感觉策哥这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很。眼瞅陈绯跟别的男人走了,宋银川连忙背过身,拿出手机发微信。
银小川:绯姐,什么情况?
陈绯听到提示音,从包里摸出手机,一边走一边回复。
女王绯:肖策怎么知道我工作室在哪?我没告诉他。
银小川:他又不傻,昨天大喵不是穿着咱工作服吗,看到的呗,上网一查就查到了!
陈绯一想也是,肖策会这时候过来,肯定看到了网站上的课程表,知道自己这会儿下课了。
那他……难不成,是来找自己的?
电影院内闹哄哄的,混着电影强劲的环绕立体声音效,震得陈绯脑壳发麻。韩越买了爆米花,她一口也没吃,目光发直,盯着大屏幕,看起来无比投入。
但陈绯知道,其实自己大半剧情都没看进去。
电影结束后,韩越带陈绯去了同楼层的一家河鲜馆。韩越强力推荐这家的千岛湖鱼头王,料足汤浓,鲜美非常,还说他跟店老板很熟,一会去打个招呼,让他们选最新鲜的鱼头。
上了菜,吃的时候,韩越说下次带陈绯去吃他朋友开的日料店。
陈绯是看出来了,韩越的朋友遍布餐饮业,而且……他的话是真多。陈绯坐在韩越对面,看着他嘴巴快速张合,齿缝嵌了小片海带丝,吐沫星子全喷到菜里去了。
陈绯放下筷子,忍不住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插话道:“你之前说,你是Z大毕业的博士生?”
韩越:“对,等于是给导师打工嘛,博士生活很无趣的。不过现在进了实验室,比以前待遇好多了。”
陈绯:“实验室?”
韩越:“大数据分析与应用,是咱们省的重点实验室。一共就四十来人,博士学位只是敲门砖,超过九成的人都有海外留学背景的。”
陈绯哦了声,心想,看来肖策就是那一成不到。
韩越见陈绯兴致不高,又说:“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真本事,这年头学术造假多了……而且如果自己导师在实验室,有人也会想点其他办法让导师引荐进去。”
爱好八卦是各个年龄段女人的共同点。韩越刚说完这话,果然看见陈绯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办法?”
韩越:“举个例子吧,今天在秦方大厦碰到的那个人,是我学弟,也是我们实验室的。”
陈绯:“嗯。”
韩越双眸焕发光彩,鼻孔微张,身体不自主地向前倾,说:“他是农村来的,本科背景奇差无比!但是来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他面试成绩最高,直接被面试组组长徐教授点名收进来。”
陈绯眉头微动,“怎么了?”
韩越表情兴奋,道破天机一般:“你不知道,徐教授是个女的,快五十了!而且徐教授是实验室的主要学术带头人,她想让谁进实验室,一句话的事。”
陈绯的神色慢慢冷下来,手指贴着茶杯外壁,一点点地转杯子,口中却说:“有什么联系?”
韩越上身几乎立刻弹动了一下,脸颊发红,吐沫星子四溅,“你也太单纯了吧?肖策……就是我那学弟,他没有资历,也不跑项目,全靠徐教授一手带上来的。他还比我小一岁,可是今年就提高工了。”
“证据”摆了这么多,面前的陈绯却无动于衷。韩越急了,一面觉得她实在有点笨,一面把话说得更加露骨,“你怎么还是不懂,徐教授是寡妇,这肖策又是个小白脸。”
陈绯脱手,将手里把玩的杯子往前一送,人却靠到后头去了。她语气淡淡,说:“结账吧,我吃饱了。”
韩越正说到兴头上,一时有些僵,他低头看看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问:“这家店的菜不合你胃口?”
陈绯随便扯了个理由,“明天我有课。早点回去。”
这也才七点,不晚啊……韩越在心里说,估计她觉得这是第一次约会,要表现得矜持点。便顺着陈绯的话叫来服务员结账。他们吃了两百出头,韩越团购了现金抵用券,让服务生把发票开给自己,将那单据折好塞进钱包夹层里。
走出万达,两人在路边停下,韩越伸手,准备打车送陈绯回家。
陈绯:“不用,我住得近,走着就回去了。”
韩越:“那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吧。冬天天黑得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陈绯不耐地用鞋尖磕马路牙子,说:“我说不用。”怕他没听明白,又加了一句,“到这就行,以后也别约了。”
韩越伸出去的手臂一顿,垂了下去,“为什么?我以为我们聊得挺愉快的。”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错觉。陈绯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还好韩越没追上来纠缠。陈绯沿街往回走,身边来往路人与她擦肩而过,她的脚步放慢,满脑子都是韩越刚才在饭桌上那席话。
韩越说第一句的时候,陈绯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男人的嫉妒和油腻嘴脸同样令人作呕,所以到后来,她连看戏的心情都没有,于是早早退场。
自作聪明的男人,真没意思。
手机轻响,是宋银川发来的消息。
银小川:绯姐,我已经带娇去你那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跟着还发来一张配图,照片里娇穿着卡通睡衣,一脸陶醉地窝在他的新卧室床上,冲镜头比心。
女王绯:快了。
陈绯回复了宋银川,手指向下刮,往前翻了一页停下。屏幕上显示的是下午三点半,电影刚开场时,宋银川发来的几条文字消息。
银小川:绯姐,我感觉策哥要哭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呢。啊,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银小川:策哥也太委屈了吧,你怎么能掀被子就不认人呢。
宋银川文化水平低,从小就对大学生有着难以言说的崇敬。所以成绩优秀的大学生肖策刚进茶楼,宋银川就成了他的拥趸,一口一个策哥那叫一个亲热。
现在肖策连博士都读完了,宋银川这舔狗的嘴脸真是越来越不晓得收敛,什么瞎话都编得出口。
哭?肖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哭。
陈绯继续往下看。
银小川:绯姐,你们有个学员认识策哥哎!刚有人坐电梯下来,我听到她喊肖策师兄啊。是个女孩,脸团团的,长得好喜庆。
银小川:跟团团一起的还有个又高又瘦的女孩,好像也跟策哥是校友啊,他们三个一起出去了。我还跟吗?要不要随时反馈情报?我感觉这个瘦的,对策哥必须有点意思,害羞得不讲话呢。
后面那条,是坐在电影院里,忍无可忍的陈绯回的。
女王绯:再提一句肖策,我回去就削你。
陈绯翻完聊天记录,退出和宋银川的聊天界面,看了眼肖策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中午的那个“好”字上。
陈绯收起手机,手揣进上衣口袋里。马路对面就是宿松小区的北门,陈绯停下来等红灯,目光漫无目的地巡睃。很快,视线定格,眼里有了确切的内容物。
北门边的刘记烟酒外,站了个男人。
红灯跳转,陈绯甩腿走过人行横道,大步穿过对面的自行车道,目不斜视,直往小区里扎。
“陈绯。”
刚进大门,胳膊被男人从身后侧伸过来的手掌握住了。
陈绯扬眉看过去,很意外似的,“肖策?”
肖策松开她,也观察她的表情,直截了当地问:“你说清楚。”
陈绯装傻,“说什么?”
“你跟韩越怎么回事?”
陈绯抖开他的束缚,说:“你别那么紧张,我没跟他说你以前的事。他约我,我赴约。就这么回事。”
陈绯太清楚肖策在紧张什么——自己手里握着他的把柄——因为这个,肖策只能听她的,陈绯当然不可能轻易说出去。
肖策:“你早上说的话又算什么。”
陈绯知道今天这事自己做得不太地道,哪怕是玩呢,也讲个游戏规则,这道理还是她从前就教过肖策的。要不是巧合,她也不能这么膈应肖策——她没那么幼稚。
陈绯想了想,说:“我说话当然算数。可你回得太晚,我又忘了带手机去尘嚣,没看到你的回复,所以先答应了韩越。”
这是实情,虽然听上去像是在编瞎话捉弄肖策,可陈绯还是这么说了。本以为他听到之后要炸毛,质问自己——真就那么巧?或是,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等不及要找别人?
如果他真的这么问了,陈绯有无数刻薄话等着他。
谁料肖策听完以后,沉默片刻,说:“现在你看到了?”
“什么?”
“我的回复。”
陈绯啊了一声,语气干巴巴的,“看到了。”
肖策:“那你现在可以拒绝韩越了?”
这逻辑,没有毛病。陈绯还隐约觉出点趣味来,她呵呵笑,刚从韩越那里沾来的恶心荡然无存。连带着看肖策也顺眼不少,“你说得对。不过我收到你的回复以后,已经拒绝他了。你看,我这个人特别讲道理,先来后到,我拎得清。”
天黑,肖策面部表情不显,陈绯只听到他说:“别跟韩越打交道,他心术不正。”
陈绯在黑暗里咧嘴笑,“你跟你学长这互黑挺有意思。”
陈绯没什么好藏着掖着,把韩越跟自己说的话学给肖策听,又道:“韩越说了那么一通,全是事实,没有半点个人臆测,听起来有理有据,就为了让听众把结论往你和徐教授搞潜规则的方向上引导。怎么到了你这里,一句主观评价就完事,这多吃亏。”
这男人情商真低,她忍不住又开口提点,“别人要是听到了,一准说的是你背地里说人韩越坏话。你讨不了半点好。”
肖策没在别人跟前说过韩越半个字,他也不用讨别人的好。听完陈绯的话,他只问:“引导得出的那个结论,你信了?”
陈绯耸肩,避免直面他的问题,“无所谓信不信。你能合理利用资源,也算是你的本事。不过肖策,你知道规矩,从前你怎么过,攀附谁、爱过谁我都不管,但从现在起,别让我知道你还跟其他人有牵扯。不论是四五十岁的女教授,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学妹,都给我断干净了,要是哪天有人闹到我跟前来,你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肖策默不作声。
是,他知道。他去今宵不久之后,就知道了陈绯的规矩。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守着这规矩。
肖策心里明镜似的:陈绯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如韩越说的那么不堪。只要他不给她找麻烦,陈绯根本不会过问从前发生过什么。
陈绯会提出和他做伴,也不过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五年多以前,是他先提了分手。
肖策把陈绯送到楼下。
“不用上去。”陈绯说,“家里有人。”
肖策明显一顿,不确定地垂头看着陈绯。陈绯回看肖策,等他提问。
可是没有。肖策说:“我明天去接你。”
他不问,陈绯反倒想说,“娇回来了,今天刚搬过来。他跟我合租。”
肖策:“嗯。”
在今宵茶楼“工作”了一年多,肖策当然知道娇是谁,又是什么脾性。不过就算陈绯不说,他也不会想太多:陈绯是任性自私,也确实横行霸道,但她最不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陈绯既然找了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这期间,就不会再找别人。
陈绯又说:“明天你不用来接我,我带娇去新校区,他以后跟我干。”顿了顿,说,“我忙完了去找你。”
肖策:“嗯。”
陈绯打量了一会儿肖策,踮脚,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一些。两人鼻尖相碰,陈绯说话时空气中冰冷的水蒸气液化形成白雾,浮在眼前。
“肖博士,你觉得憋屈吗?”
肖策:“不觉得。”
陈绯从鼻子里哼笑了声,“那亲一个。”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陈绯看见他的微表情变化:眉头向内小幅度一皱,鼻翼微收,下颚向下一拉。对于微表情分析,陈绯屁都不懂,她就是看不惯这人一脸板正相——装什么啊,再不堪的样子也都见过了。
在肖策凑过来之前,陈绯松开了他,说:“算了,没兴趣,改天。”说完,随意摆摆手,“走了。”
陈绯搭电梯上楼,想到什么,划开手机给肖策发微信。
女王绯:我不喜欢你家床单被套的颜色,换了。
肖策:好。
又是这个字,陈绯轻嗤。
家里有人,陈绯敲了两下门宋银川就来开门了。屋里开着空调,暖意融融,陈绯在玄关换鞋,一边把外套脱了挂在衣帽架上。
“绯绯姐!”
娇的声音在屋里炸响,穿着粉红毛绒睡衣的男人炮弹似的直射过来,一把抱住了陈绯。陈绯掀了一下——没掀开。娇炸毛的大脑袋拱在陈绯脖间,刺挠得很,他满身香气,还是那种掺了奶精的身体乳香气,整个人像头刚断奶的粉红豹。
“我好想你啊!”娇说,“日也想,夜也想。”
陈绯头皮发麻,站直了,气沉丹田,“焦贵祥!你给我起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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