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最深处关押着重犯。
其中尤以政治犯居多。
这些犯人不同于其他,若没有国王的亲令,便是这座监牢的最高长官也无权提审。
加上这些人身份特殊,所以虽然是重刑犯,却极少受到虐待,一方面是因为其中很多人属于文臣,若是用力过猛,搞不好容易直接死掉,再者么……所谓政治犯,却也不能说是便永世不得翻身了。
说不准,某个今天的重犯,明天忽然间被弄出去官复原职,重新上位,这种事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所以作为监牢管理者,也不大乐意把这些人得罪狠了。
奥托如今就住在这片区域中的一间牢房内。
作为欧尼王子势力集团文臣之首,他身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被抓捕后西斯曾提审过几次,不过因为手中事务太多,所以最近也没有多少闲暇来针对他。
奥托便只能孤孤伶仃地住在单间监牢中,每天望着走廊上的灯火发呆。
说起来,奥托也正是被上个团队的演员降临的人之一,其出身倒不是特别低,奥托本来便是黑风岭的一个小官员,若是放在王国阶层中,渺小的很,但在黑风岭那个偏僻的小地方,也算是很体面的大人物。
其智慧并没有多少,但处理些领地内的公务倒也算游刃有余。
当初欧尼抵达黑风岭之后,奥托便成为了欧尼的部下,之后在上个团队的操控下,慢慢地,帮助他脱颖而出,从黑风岭开始,一步步帮助欧尼扩大势力,其也从一个不入流的小文官成长为欧尼势力集团中举足轻重的大臣。
如果一切正常,奥托最终的结局会相当灿烂,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奥托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大约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他仿佛从一种幻梦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脑子里的记忆清楚明白,但却也有种说不上来的陌生,他知道自己是宰相,是王子殿下手下的重臣,然而对于堆积在公案上的那些公务,他却感到极度陌生。
起初他很惶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掩饰自己的变化,作为坐镇大后方的长官,他手底下还有很大一群文官,于是他很聪明地将手里的事务分摊下去。
借此掩饰自己的无能,只是这种掩饰毕竟是脆弱的,当得知前线战事发生巨变,西斯举兵反攻,手下开始人心惶惶时,面对底下人无穷的请示,奥托被迫做了几个决定。
那些决定……当然是错误的。
后面的事实证明,奥托的几个决定加速了欧尼势力集团的溃败速度。
于是,仿佛一个噩梦般,西斯的军队攻占了王都,奥托被捕,随后便被投入监牢,起初他仍抱有希望,然而当他得知欧尼王子也被俘之后,这些希望也就破灭了。
再之后……
似乎就是无聊的牢狱生活。
西斯殿下来见过他几次,问过一些问题,奥托在试图反抗未果后果断怂了,在满足了西斯殿下的一些疑问后,便再没有其余人来见自己。
相比于监牢其他的那些犯人,他的日子还算不错,吃喝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平常几乎也不会受到严刑拷打,顶多被斥责喝骂几句。
然而这种“优待”却并没有让他安心,反而是日益绝望起来。
以奥托可怜的智慧,却好歹也明白自己这种昔日欧尼殿下的核心重臣,是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的。
如今西斯还没有空暇来处理自己,等再过几个月,西斯有了空闲,摆在自己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要么是被绑上绞刑架,要么……
就是和隔壁那家伙一样的下场。
奥托收回看着灯火的目光,扭头看向隔壁。
隔壁监牢也是个单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石床,一床破烂的被褥,一些稻草,尿盆饭盆这些。
除此之外,便是干冷的地板和冰冷的石壁,以及精铁的栏杆。
此刻,在隔壁监牢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正撅着屁股趴在床角辛勤地挖掘着。
在石床和墙壁的夹角,本来是堆着一堆稻草,此刻,那个瘦弱的家伙整个趴在那里大半个身体都已经进入了地下,只剩下一个屁股在草堆里,不停地摇摆。
同时,如果细细去听,还可以听到从那里传来的细碎的刮擦声音。
奥托坐在床上,凝视着那个屁股,过了好一阵,草堆里的那位邻居才退了出来,先是谨慎地看了眼四周,随后才摊在腐烂的草堆里,抹了把汗,气喘吁吁。
那是个很瘦弱的老男人,头发很长很乱,脸上的花白的胡子更是浓密,几乎将整张脸都遮盖了起来,只露出一个鼻头和两只深陷的眼窝。
此刻,很是疲累的他看了眼奥托,用沙哑的声音说:“快到晚饭时间了吧?”
老奥托干巴巴地说:“差不多。”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这回又挖了多深?”
那个老男人闻言拨弄了下胡子,于是浓密的胡须中露出两瓣红色的嘴:“也就一层石皮。”
言语间,竟然有些得意。
老奥托沉默了下来。
通过交谈,他得知这位邻居已经在这个监牢里住了足足三十年。
这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据他说,他还是老国王登基的时候被扔进大牢里的,具体犯了什么事,他没说,或许是所犯的罪孽只有通过无期徒刑来洗净,当然,更可能的原因是老国王把他忘了。
总之,这个有幸被关进监牢最深处的家伙就这样被关了三十年,据他说,他曾见证过监狱的两次翻修,曾与无数王国大人物为邻,老奥托觉得这话倒是不假。
奥托刚进来的时候,情绪十分不稳定,还多亏了这位资深狱友规劝,不过直到后来奥托才知道对方之所以那么好心,只是为了让他帮其保守秘密。
所谓的秘密很简单:
“我曾经的某位狱友临死前曾经和我说,他曾主持过这座监狱的修建,知道这地下,没错,就是我这个牢房的地下曾经有一条地道,是荒废的排水渠,后来盖监狱的时候,用厚大的青石盖上了。”
“也就是说,只要我能挖开地道上面覆盖的石板,就能进入那条荒废的水渠,王都的水渠是直接通到城外的,这就是我逃出去的希望!”
奥托记得,当时这位邻居很是坦诚地对自己说了这些,奥托并不怀疑其真实性——墙角的那个半人深的大坑足以说明问题。
据这位邻居说,他已经挖了足足十年,只可惜手里没有趁手的工具,只有一些石块和一把铁勺子,也就是用这极为简陋的工具,加上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他足足挖了十年,依然没有挖通。
奥托顿时被这种精神毅力感动了,答应帮其保守秘密,当然,之所以答应主要还是觉得这事有点扯淡。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曾经的那个邻居,会不会是在骗你……或许,这地下根本就没有啥水渠……”
老奥托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句话顿时将那个可怜的邻居刺激到了,只见他瘦弱地身躯猛地一弹,坐直身体,极为认真地赌咒发誓道:“不可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他!”
说完,这个家伙忽然冷笑起来,盯着老奥托,愤怒道:“你是知道自己没有出去的希望,所以也想让我放弃么?我告诉你,绝无可能!我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已经住了三十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自由!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继续挖下去!”
顿了顿,他忽然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又有些感慨地说:“人呐,身体被困住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精神也被困住!”
他又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老奥托,说:“你知道民间寓言里那只放在罐子里的青蛙么,就算把盖子拿走,它都不再尝试去跳出去,等我成功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只有我才是对的!”
被这一番抢白,老奥托却并不生气。
他能理解对方,被关了三十年,就算是再坚强的人,精神都难免会出些问题。
甚至于,奥托看待这位邻居的目光都很温柔,看到对方,他仿佛都能预见未来的自己。
假如西斯也将自己遗忘在这里呢?那自己又要被关到什么时候?总之不会是三十年,自己大概活不到那么久。
沉默了会,奥托终于勉强地笑笑,不再说什么。
————
牢房外,走廊过道上的灯火忽然微微倾斜了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扰动。
张洛和王舒舒站在一起,静静地凝视着宰相奥托。
两人开始用私聊频道交流。
“查一下,这地牢底下是不是真的有废弃的水渠。”
张洛紧了紧披风,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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