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庆功晚宴从晚上六点吃到了将近九点,晚宴结束,薇薇安要在此地留宿一晚,义廷则开着从西蒙教练那里借来了一辆越野车,载着五六个同学回到了学校。
将同学们放在距离宿舍区最近的一条车行道边,义廷又拐上后山,去西蒙教练家还车,文瑾仍像过去一年他们所习惯的那样陪着他。
从西蒙教练家出来,夜已经深了,深秋的寒意阵阵袭来,两个人却都不觉得冷。
踏着清泠泠的月色,他们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说话,不知不觉竟然又来到了三号仓库。
推开只呀作响的大木门,按亮电灯开关,他们眼中是一个格外空旷冷清的仓库。飞机被运走了,原先对在这里的那些部件都被安装在飞机上了,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作台和一些机械设备。
文瑾的心一下子空了一大块,又高又大的房子里曾留下过他们忙碌的身影,也曾记录过他们的欢笑和忧伤。
一抬头,看见义廷神情复杂地凝望着贴在墙上的工期计划表,如今,上面所有的条目都被荧光笔覆盖了。
每每义廷沉默都会令文瑾莫名不安,在她心里义廷就该是闹腾的,然而,不得不承认,在共同做飞机的漫长岁月里,他们彼此浸染着对方,都改变了很多。
她长高了,脸上的婴儿肥渐渐退去,越发亭亭玉立,不再是那个青涩、幼稚和怯懦的丑小鸭。不过,跟这么个二缺呆久了,她也变得没心没肺起来,不再对一点儿小事耿耿于怀,不再对各科成绩锱铢必较,对于以前不太熟络的同学,见面也能随便聊上两句了,或许,这应该被称作豁达开朗。
天天和学校最厉害的学霸朝夕相处,义廷一点点褪去鲁莽和浮躁,变得更加脚踏实地,也学会了认真严谨,思虑周全,成绩和之前相比有了飞跃式的进步,还在文瑾的督促下,读了不少书。
他不再是别人眼中咋咋唬唬,傻里傻气的逗比男孩,成长中,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卓然气质,和坚毅担当,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十二年级大学长。
不知从何时起,低年级的小女生见了他,总是绯红着脸跑开,他成了她们口中经常议论的体育明星,工程学达人。
思忖间,文瑾发现义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吓了一跳,用手摸了摸脸颊,确认上面并没有沾米粒之类的东西,才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义廷揉了揉一头精心梳理过的黑发,原本整齐的钢针硬发,瞬间又变成了毛燥的刷子状,他呵呵笑了两声,道:“没啥。刚上九年级那会儿,以为高中四年时间老长了,天天盼着长大,盼着毕业,却总觉得那一天好像还很遥远。一转眼,咱们都十二年级了,眼瞅着再过十几天就该提交ed大学的申请。离毕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打住,啥时侯学会的多愁善感的?你这样我还真有点儿不适应。”文瑾说话间,坐到工作台前,扭亮了台灯。
一束光倏然亮起,将她映照得格外耀目,顺直墨发闪着健康的光泽,一张素白小脸越发清秀。虽然,她没有羽悠引人注目的美丽容貌,也没有薇薇安雷厉风行的女神气场,她身上却有一种她们都不具备的气质,那是从幼年至少女时代笃定的信仰,所赋予她的爱与坚韧,是一种心无杂念的智慧的光芒。
义廷端端正正地坐到她对面,正色道:“大哥,我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小弟。”文瑾很久没有这么叫义廷了,今天,他既然先开头,她也乐得配合。
“有件事,我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可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义廷双眉紧锁,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表情下面是掩盖不住的局促。
“有什么事我不能罩着你?尽管放马过来。”文瑾琢磨着,刚做完飞机,这小子有心野了,指不定又想出什么出格的鬼点子。
义廷努力隐藏着眼底促狭笑意,他心里知道,不用这种开玩笑的方式,有些话,他永远说不出口。
他咽了口涂抹,说道:“当了你一年小弟,我有点儿不想再当小弟了。”
文瑾收敛起嘴角的笑容,气咻咻地想,这小子真不够意思,翅膀硬了,就准备单飞!
转而,她竟有些慌神,在一起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她很难想象,如果生活里少了他会是怎样?
不知为何,之前的两年,她看义廷浑身都是毛病,土气、人傻、成绩差、不讲卫生、无聊、一张嘴只会惹人发笑,然而,最近这一年,她却打心眼里看着他哪儿都不错,勤奋、能吃苦、有担当、不计较……文瑾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就算天塌下来,自己都不用害怕。
不过,她嘴上还是逞强:“怎么?你是觉得,标化考试不需要我辅导了?还是人文课的论文,不用我帮你分析讲解了?”
义廷很喜欢看文瑾一本正经要挟他的样子,故意说:“你这么说也太低估自己了,我从你那里学会的东西老多了?你教会我,永远对新事物充满好奇;你教会我,每学一门课程,都要试着用学到的新视角和思维方式去观察和解读这个世界;你教会我,啥事都要认真对待,全力以赴地投入……和你在一起,我还越来越喜欢去图书馆,你知道啥原因不?”
“因为那里有大量的书籍和无穷无尽的知识呗。”文瑾不假思索地回答着,她觉得义廷又提了一个很没有质量的问题。
“不对。”义廷摇头。
文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道:“哦,因为那里安静,没人打扰。”
义廷仍是摇头。
文瑾难以置信地上上下下看了看义廷,不相信这小子还能提出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她望天,边思考,边用手捋着下巴,仿佛那里长出了一小撮儿胡须,半晌,才心虚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喜欢那幢建筑吧?”
义廷摆出同情智障的模样,一字一句说道:“因为那里有一个除了睡觉、吃饭、上课、做飞机,天天都长在里面的傻瓜。”
文瑾回头看了看身后,立刻为自己的弱智行为涨红了脸,此时的三号仓库除了他们俩,怎么可能会有旁人呢?当确认义廷说的“傻瓜”就是自己之后,她的脸更红了。
义廷越发觉得好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别看你这人不错,我还是不能再作你小弟了。”
文瑾眼珠转了转,自作聪明道:“那你总得给个理由吧?”
义廷理直气壮道:“做飞机那会儿,你也就出了点儿脑力,大部分敲敲打打、焊接、喷漆的活儿可都是我干的,而且,你拍着良心想想,这些年,哪一次关键时刻,不是我来保护你的。”
好啊,学会讨价还价了!文瑾鼓起腮帮寸步不让,道:“但是,我就是不想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你!”
义廷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孩,露出一口大白牙,那笑容格外笃定,他说道:“我不是想要你的位置,只是想要你!”
回到宿舍,辰辰的脑子瞬间又被一大堆待办事宜占满了,只能将刚才庆功晚宴的欢快场景,暂时放到一边。
打开电脑,他重新登陆本科入学常规申请系统,再次将填写好的各项内容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继续润色自己的申请文书。
这已经是他文书的第五稿,和最初相比,其中的内容早已面目全非。原先他写的是学生会主席竞选的全过程,只为了将四年高中生活里最辉煌,最高大上的部分展现给大学招生官。尽管内容丰厚有趣,却令他感到空洞和雷同,他甚至觉得那篇个人陈述里的完美的辰辰不是他本人,更像是a校历届的任何一位学生会主席。
后来,他又以划船队获得联赛亚军为主题写过一个版本,也感到有诸多的不满意。
就在一个星期前,他推翻了之前的所有内容,决定结合进入大学后,想去学习的心理学专业,将他和文瑾用马去帮助自闭症儿童的课题,和帮助羽悠找回绘画技能的事情写出来。
这方面的内容没有之前那两个主题光鲜亮丽,他却认为,是最能写出他内心感受,突出他个性的。
第一稿写完之后,他曾经分别拿给升学顾问、卢卡斯博士和自己的学年导师金博士,又综合他们的意见修改了两遍。
辰辰再次看了一下手机日历,距离ed申请的提交截止日期还有两天。他不想再等了,他不确定,在等待的两天中,自己还会不会再一次改变主意,又对个人陈述产生新的灵感和构想。
在确定自己不会后悔之后,他按下了提交按钮。
关上电脑,他摊开线性代数的书和笔记,作业截止日期是下周一,但他知道,即便是不大的作业量,也足够他忙活两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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