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老大,飞机驾驶笔试费400美金一次,就冲这让人肉疼的考试费,我也得一次过呀!”义廷不动声色地将长臂伸到桌面上,想再次捉住文瑾的手。
文瑾抬手拨开挡住眼睛的一缕额发,义廷扑了个空,他缩回手,佯装滑动手机屏幕上的日程列表,道:“七月中之前,可就辛苦你一个人了。”
“不辛苦啊,力气活儿都留给你,我把剩下的细活会儿先干了。”文瑾笑得山明水净。
义廷的手指顺着日期往下滑,嘴里说着:“霍夫曼教授不是七月底来美国东部参加学术研讨会吗,我一准儿赶在他来之前把驾驶证考出来,这样回学校才能安心向他请教问题,查缺补漏啥的。”
文瑾见义廷桌上的手机日历还亮着,瞥了一眼,说:“什么时候,你也学得跟辰辰似的,非得要在手机上设置日程了,又不是得了健忘症记不住。”
“你不是总说,我们小脑仁都跟玻璃球似的,没啥沟回嘛,不用这玩意儿,每天作业、训练、比赛、考试……那么多事啥能记得住?”
说着,他走到贴在墙上的飞机工期表前,满满一页a3纸的列表,已经有五分之四都用荧光笔的粗线覆盖住了,那是已经按计划完成的部分。看着工期表上剩下的内容,他眨巴眨巴眼睛,问:“霍夫曼博士来的时候,也不知能不能完工。”
工期计划表都在文瑾心里,她掐指盘算了一下,说:“嗯,结构、技术方面的活应该可以完成个七七八八了,内部装饰,外部刷漆什么的肯定干不完啊。到时候,咱们的飞机看着应该像是只银色的秃鹌鹑。”
义廷好像很喜欢这个比喻,咧开厚嘴唇开怀大笑:“哈哈,只要不影响博士指导就行啊。”
“叮——”电脑邮箱里来了新邮件的声音。
文瑾跑到工作台前一看屏幕,立刻乐开了花:“哈哈,我的邮件,霍夫曼博士又是秒回的。”
***
一转眼,悠长的暑假过去了,a校又迎来了新学年的开学,辰辰、羽悠、文瑾和义廷都升入了十二年级,一拨八、九年级新生由家长陪伴着,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来到了校园。
这天早上,刚入校的新生分成三个大圆圈,坐在洒满阳光的中央大草坪上,辰辰、斯蒂文、拉杰希、艾伦、罗斯、黛西等,刚从远处走过来,新生们就发出一阵兴奋地欢叫。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咱们学生会主席!”
“哇,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好性感啊!”
“他个子真高,肩膀好宽啊!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还是划船队的队长。”
“他可是咱们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亚裔学生会主席呢!”
同学们的议论声传进辰辰的耳鼓,他付之一笑,三年前,他们也是这样议论威廉、伊丽莎白和罗杰斯的。
辰辰走进其中一个大圆圈,三五个活泼幼稚的小女生立刻扯开嗓子,用尖锐单薄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查理!查理!”
几乎所有人都伸出手想让他看见他们,辰辰也伸出手,俯下身,绕着圈子走了一周,以便能触碰到每一个人的手臂。
垂眸望去,满眼都是聪明而稚嫩新面孔,从一张张笑脸上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斯蒂文、义廷、文瑾、凯文和白馨蕊,一种复杂的情绪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令他险些落泪。
他想说:“你们好,欢迎来到a学院。”
话语却梗在喉头,能做的唯有对他们每个人展露出友爱的笑容,如同一个真正的兄长。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初来a校,他曾经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坐在着绿茵茵的草地上仰视着十二年级的大学长,只觉得他们各个都威风八面,就像好莱坞红毯上的大明星。
除了对周遭一切感到好奇,就是无所适从,表面谦逊拘谨,得如同老师和同学心目中该有的亚裔新生模样,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紧张得走起路来都目不斜视,只把一双手牢牢贴在裤线上。
彼时,由于尚未被超级学霸、学神虐过,也没见识过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和大神,骨子里充满了谁也不服的天真中二气质。
“二百多年前一位年轻的牧师usher·arnold(阿瑟·阿诺德)带着他24岁的妻子和几位门生从欧洲大陆不远万里,来到了康涅狄格州的这个小镇上,他发下誓愿,要以触及灵魂的教育,为社会和国家培养出更多正直、善良、有责任感、有真才实学的栋梁之才……”关于学校的介绍,辰辰烂熟于心,自然也是脱口而出。
在之前几年的开学新生活动,以及每年秋冬之交,为前来访校的学生和家长做向导的时候,这些话他说过何止百遍,然而,他却从未因重复而懈怠,相反,每次讲到校史、校训和学校精神,他心里都是满满的自豪。
目送着新生们带着憧憬奔赴下一个团队建设环节,辰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还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站在主楼前的中央大草坪上,辰辰极目四望,脑子里的罗盘稍微规划了一下路径,便脚步如飞地赶往人文学中心。
一路上,他都低着头,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地移动。学生会的年度预算罗斯已经做好,吃早餐的时候,他下载了邮件附件,并将那个复杂的excel表格反复看了好几遍,现在,他要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几点意见回复給罗斯。
很快,一封简短而条理清楚的邮件编辑完成,他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微笑,鼓励自己高效利用时间。
正要按下绿色发送按钮的当儿,竟一头撞进一个宽大柔软的怀抱,耳畔的笑骂声再熟悉不过:“我勒个去,你这是要用肱二头肌把我顶湖里去吗?全校也就我禁得起你这一撞了吧!”
仰起脸,辰辰正看到肥乔沾满糖渣渣的嘴角,像条两头尖尖的小艇般向上弯着,此刻,油腻大脸上写满嗔怪,嘴几乎要撇到耳朵后面去了。
辰辰也不道歉,反而伸出拳头轻怼了一下一米九壮汉的宽阔肩头,熟不讲理道:“你要是不那么专心吃甜甜圈,何至于撞上我?”
肥乔脸上的五官立刻拧巴到了一起,一副表情仿佛在说:怎么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他笑着怼回去:“谁能想到,当了学生会主席的人还这么冒失?”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着亲昵打闹了一阵,便又朝着各自的目的地一路小跑而去。
怨念地收起手机,辰辰不禁感叹,一早上起来,就感觉像欠了一屁股的债似的,忙到不得不一边走路一边回邮件,这哪里是开学的前一天,分明是期末的节奏。
日程表上待完成事宜长到他自己都不愿去多看一眼,可不看又觉得心里不踏实。他重新掏出手机,点开日程,密密麻麻的小字如同一篇小作文,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病发:
1.大学申请文书ps(personalstatement,个人陈述的简称)部分第二稿修改完成;
2.准备学生会主席上任后第一次早课演讲稿;
3.深入研究课程说明,从马丁博士給的选项里挑出本学年数学独立研究的方向;
4.准备越野跑队新学年动员会;
5.中午再忙也要在法语小餐桌上露面;
6.设计心理学独立研究的实验课题;
……
绕过花木扶疏的爱奥尼斯小径,宿舍区乔治王风格的红砖楼遥遥再往,这里有一幢美丽的维多利亚楼,也是他路途上的一个必经之处。
隔着老远就看到那幢爬满青藤的小楼门廊下,一个人正在遥遥看着他,那人正是羽悠。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当你望向那个女孩,你知道,她等的人就是你,这便是幸福。
此刻,他能深切体会到这种感受,即便这种幸福尚且不是爱情之因结出的果实。
还未走到门廊前,羽悠已经迎着他走过来,正午的阳光下,层层相叠的白色裙裾如同细浪翻腾,苍白的面颊被晕上了淡淡暖光。
“看样子心情不错啊!”一别两个多月后,再见面,辰辰分外急切地想要与对方说很多话,一开口却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寒暄。
“我提交了决赛参赛作品。”纵然羽悠的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辰辰也能揣测出,对方此刻心境不错。
“哦?可否让我欣赏一下?”辰辰偏头看着羽悠,眼睛里满是真诚。
上次,被那幅细节繁复,内容晦涩的初赛作品震撼之后,辰辰心中充满了好奇,一直期待着看到羽悠的新作。
“那是一幅……个人色彩很浓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讲……就像日记。”羽悠低下头,风将一缕发丝从她耳畔吹到面颊上,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她却并没有伸手拂去。
辰辰但笑不语,羽悠话里的意思在明白不过,她显然还不想展示自己的作品,至少是现在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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