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悠又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消极情绪当中,在辰辰眼里,这与感冒、胃疼那样的病症并无二致,便开导道:“我记得,创意写作课上,卢卡斯博士告诉我们,寻找灵感的方法就是增益自己的经历和见闻,然后,多观察、多思考、多练习。或许,你正将自己宥于比赛投稿这样一个狭小的命题中,尝试着放开目的,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风景,呼吸一下大自然的气息,在草地上和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一起追逐游戏……或许某一天,某一个时刻,你就会发现灵感的光芒又在你脑中乍现。”
这些道理羽悠何尝不明白,她小口咬着手中一小条巧克力,说道:“可是,初赛题目限定了,是一个以梵文的‘泥亘’为名的东方主题。我特意去问了拉杰希,才知道,那个梵文单词的意识,就是我们中文厂说的‘涅槃’。”
“泥亘?涅槃?”辰辰喃喃重复着,也陷入思考。
“你不觉得,这样命题离我们的现实生活太遥远吗?我从facebook上看到,有参赛选手已经开始搜集中国传说中凤凰的各种素材,还有一些选手想用玄幻来表现主题,我猜想,很多人都会落到类似的俗套中去,不过,我一点儿思路也没有啊。”
沉思片刻,辰辰说:“其实,我们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涅槃的心境,比方说,三年前,我刚来学校那会儿,误打误撞地去参加越野跑测试。不成想,人生第一次长跑就遇上了耐久赛道,20多公里的山路啊。要知道在那之前,我初中体育课上,连800米都很少及格。在整个测试过程中,亨利教练一直跑在我身旁,不断鼓励我,鞭策我,几次我想放弃,都是因为他的存在,我才继续跑下去。跑完全程,我体会到从生死线上挣扎下来的滋味,不过,我也知道了自己的极限和更大的可能性。这不就是一种涅槃吗?”
羽悠目不转睛地听着辰辰讲话,眼睛里的小冰碴儿正在慢慢融化成汩汩闪动着光点清泉。
***
深夜,阿拉伯王子睡着的那张床上已经响起了沉沉的鼾声,辰辰却在新泽西隆隆的雷声中失眠了。
他起身从酒店的冰箱了取出一盒牛奶,给自己到了半杯,据说,睡前喝牛奶有助于安神。冰凉的牛奶下肚,他盖好毯子,在黑暗中让自己紧张的心绪平静下来。
白天,他们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卡内基湖上进行了三小时训练,据说,这是几十年前,钢铁大王安德鲁王卡内基斥巨资为普林斯顿划船队辟出的专属训练、比赛场地,河道浅且直,堤岸适于观战,还有漂亮高大的石头船坞。
紧张的训练让他们无心流连两岸哥特风格的古老建筑,绿树成荫的优雅景色,稍嫌湿热的环境下训练是对体力的过度消耗,好在他们每年参加春假的弗罗里达集训,很快就适应了这里与康州的气候差异,辰辰甚至感觉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里,浓浓的文化氛围笼罩下的贵族气息。
起初,荧光侠对辰辰能否胜任舵手持怀疑态度,从赛季开始至今,十几场比赛下来,辰辰出人意料的老道和成熟打消了他心里的顾虑,尽管如此,他脸上却从来未见丝毫喜色,大概仍在为比赛前痛失一名爱将而伤心。
在今年的赛季中,辰辰和杰森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率领a校划船一队先是顺利地杀出了东北部小常青藤十校联盟,又在区域赛获得佳绩,终于在多年沉寂之后,a校的划船队再一次突出重围进入了东海岸联赛百舸争流的大赛场。
能和众多东海岸高中强队一起挥桨驰骋在卡内基湖上,本身已经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他们的队伍居然还在之前的几轮淘汰赛和预选赛中侥幸存活了下来,举步维艰第进入了决赛名单。
即便理性如他,要想在决赛来临前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也是断断不可能的,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进入这种级别的大赛,又是以舵手的新身份,一路走来,他感到整个人都还是懵着。
镶在两张床中间床头柜上,略显老气电子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11:16,他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开始数绵羊……
东部联赛的决赛,是在距离普林斯顿大学不远的哈德逊河上进行的,大黄蜂校车驶过一幢雄伟的百年大桥,很快就到达了决赛地点。
周六的上午风和日丽,为了这场仅有几分钟的决赛,河岸两旁聚集了数千人。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各校船队之间明枪暗箭的较量早已在岸上展开,岸上的人群骚动不安。
身穿漂亮短裙的少女,有的在岸边跳着整齐划一地舞蹈,有的则像表演杂技一样搭起了人型塔,嘹亮的歌声在另一处草坪上响起,或许是其中某一所学校的校歌。高喊着q校、w校和z校名字的观众不在少数,应该是远道而来的粉丝团、各个校队的啦啦队,或支持者。
那些来自电视、报纸和网络媒体的新闻工作者,举起话筒、架起相机、打好反光板,大赛盛况会在旦夕之间传遍美国国土上所有的州。
天气依旧湿热难当,但至少放晴了,小艇在水面上飘荡,队员们在杰森的指挥下,检查船上的桨架、稳舵、脚蹬架和滑轨。
肥乔又去厕所排了一次小便,屁颠屁颠地再次回到大赛组委会所在的遮棚下测量体重。
辰辰是看起来最闲适的人,他的内心却比谁都乱,目光注视着哈德逊河上清澈的水流,一阵风吹来摇碎了碧蓝天空中白色的云朵,风浪显然比天气预报中的还要大些。
他的目光扫过今天的赛道排序,素有“插翅飞鱼”之称的著名公立学校m校赛艇队,占据了临近河岸的第一赛道。这样的位置相对而言更有优势的,至少近岸区域风浪会小一些。
之前他和荧光侠对这条长达两公里的航道进行过实地考察,它不是笔直的,而是带有一个不算太小的自然弧度,毫无疑问,序号越小的赛道,实际航行距离也会更短一些,而a校的船被分配在河第五赛道,这意味着,他们会在逆向的风浪中,比对手多划一百多米的距离。
坐在八名桨手的对面,辰辰的目光掠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他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沉住气,我们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如今,阿卜杜拉的桨面出入水技能完全过关,肥乔的体重也控制在五号位动力桨的最佳重量上,更何况还有杰森和约翰两位十二年级的老队员,他们都是参加过一次东部联赛的,有足够多的经验,然而,他却能明显感觉到,焦虑和紧张正攫住包括队长杰森在内每一个人的心。
紧张的原因主要是来自与对手的强大,即便他们被告知不要被外界事物分心,十几场比赛下来,也能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一些对手的情况。
据说,麻省名校w校的教练是来自欧洲的前赛艇奥运会冠军队,那所学校划船一队每天训练的时间比a校长了将近一倍;宾州一所专门为哈佛、耶鲁船队输送选手的名校q校,今天上场的是全明星阵容,他们的桨手各个堪称零瑕疵;竞争对手中有一所海军军校z校,桨手中有三分之一是来自该校的pg年级(postgraduateyear十二年级之后的一个年级),据说,这样的布局专为在全国各项体育赛事中狂揽奖牌。
事实上,为了准备和参加这场东部联赛,a校船队精神最紧张的就要算辰辰自己。从托尼临危授命到今天,他天天都在前所未有恐惧中度过,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才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感。
他的舵手位置并没有经过常年严格的考核、选拔和训练,得来太容易,这让那他诚惶诚恐,总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全队灵魂重要职位,不能像托尼得那样将一切做到完美。他太怕输了,怕全队上下倾力准备的赛季,一个闪失毁在他手里。
早在托尼出事之前,他就向托尼讨教过去每次比赛常用的战术,并将托尼通过各种途径搜集到的近五十个比赛视频都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代替托尼和船队一同进行水面训练之后,他又都全力以赴与八名队员相互磨合,用心观察,力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每个人的技术特点,力量爆发点和耐力极限。
由于刚伤愈出院的,他的训练强度和八位桨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体能消耗也不算大,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中,他的体重整整掉了九公斤,从原来就偏瘦的65公斤下降到了56公斤。对于舵手这个位置来说,是个不坏的情况,他甚至完美地接近了国际赛艇比赛所规定的舵手最轻体重,然而,对一个身高一米八三的少年来说,瘦到形销骨立的模样实在如同灾难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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