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一名警官来到农校长身边,面色凝重地与他沟通着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从我们的勘查结果判断,死者为女性,年龄在十四、五岁左右,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夜里11点到凌晨1点之间。死者是从楼顶天台跳下来的,现场未发现打斗痕迹,初步判断,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我们从死者血液中检测出大量的*,由此,也不排除死者是在毒品的致幻作用下,失足坠楼……我们今天仍要对科学楼进行全面的核查,同时,还会调取公共区域的监控录像,可能会影响学生们正常上课。另外,我们在这一两天会找学校的同学和老师进行问话,从而掌握关于死者更全面的信息,希望校方予以配合……”
辰辰提前十分钟交卷,一身轻松地走出考场。
一出门,就看见身穿浅蓝色及膝裙的文瑾,双手抱肩,无聊地靠在墙壁上,好像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
瞥了一眼刚走出考场的辰辰,她故意气他:“这次考试多简单啊,你怎么耗到这会儿才出来?”
“牛,还是你牛!”辰辰耸了耸肩膀,表示接受学霸的鄙视。
文瑾仿佛提前进入了暑假状态,说道:“一会儿,等义廷考完,咱们商量一下后天考完试去哪儿玩儿”
有关学习的较量都是暗中进行的,即便通宵达旦地熬夜复习,白天也要表现出对学习无所谓的样子,这仿佛已经成了学霸们之间的游戏规则。
“义廷那小子慢着呢,每次不用完考试的最后一分钟,就跟吃了多大亏似的。咱俩还是去语言中心等他吧。”辰辰说着就和文瑾一前一后,朝楼下走去。
“人家基础差,能这么认真,本身就应该鼓励。”文瑾倒腾着小碎步一路下了楼,嘴里却在替义廷辩解,还格外认真地白了辰辰一眼,仿佛在责怪他嫌弃义廷。
辰辰忙朝身旁的文瑾摆了摆手,解释道:“别误会,我是想说,最近义廷在学习上忽然发力,这一个月来成绩蹭蹭地往上撺。”
文瑾本想说,也不看他最近跟谁混?张了张口,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义廷就从对面的语言学中心大楼中跑了出来。
毫无防备地,各个教学楼的音箱中,同时传出吱吱嘎嘎的噪音,接着伊萨克牧师浑厚的声音缓缓响起:“下面,请允许我通告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斯黛拉·白于今天凌晨,从科学楼坠楼身亡。目前,科学楼及周边地带暂时封锁,对此给大家,特别是有科学类课程考试的同学带来不便,在此表示歉意。从今天起,直至学期结束,学校礼拜堂将全天开放,以便白馨蕊的亲朋好友,前来祷告祭奠。学校已就此事召开了全体教职员工的大会,在会议上,大家达成一致,不允许任何a校同学在校内外散布不实言论,更不允许对逝者进行各种凭空猜测和贬损……”
辰辰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楔在了原地,只知道一个劲儿拼命摇头,嘴里快速地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馨蕊怎么会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极度的惊讶过后,文瑾的手在胸前不停地划着十字,嘴里低声祈祷:“主耶稣基督保佑,愿她的灵魂能升入天堂。”
义廷张大了嘴,半天不知说些什么。
“绝对不可能,不可能……”辰辰仍站着不动,中了邪般拼命地摇头。
文瑾理解身边的人死了,会令人陷入多么极度的悲痛,但是,辰辰的表现,让她感到害怕。
“我得去看看。”辰辰仿佛是在自语,说罢就不顾一切地朝科学楼的方向奔跑。
“哎……”文瑾想叫住他,然而,他早已迈开长腿跑远了。
文瑾低着头往宿舍区走,义廷不敢吱声,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她总觉得,辰辰的表现很反常,对于白馨蕊的死,或许,他知道一些内幕。
辰辰飞速穿过树林,越过湖泊和草地,远远地,他看到了黄色的封锁带,一辆接一辆亮着顶灯的警车,然而,草地上除了一片令人伤心的朱红色,什么也没有了。
第二天,科学楼前的封锁就解除了,校园里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秩序,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并没有一个人从楼上纵身一跃。
校园里,关于白馨蕊的死,各种猜测和流言却从未停息过。
吸毒致幻失足跌落说,父母离异精神恍惚说,男朋友入狱良心谴责说,学习压力说……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警察找到黄雅倩的时候,她没有化妆,穿着一套半旧的家居服,头上像包租婆一样顶着几个波浪发卷,叉开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着,正在用蹩脚的英语和一个黑人小哥对骂:“疏通了一下楼上浴室管道,你就收我50美金?要抢劫啊?”
身穿铁灰色制服的黑人青年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地从工装裤口袋中掏出几枚变黄发黑的零件,丢到黄雅倩脚下,她不禁后退了一步。
黑人小哥毫不客气地扬起下巴,说:“夫人,下水的控件全锈死不能用了,我刚刚帮你换了新的。”
“这你可没有事先告知我,我拒付!”黄雅倩提高了嗓门。
黑人小哥翻了个白眼,用两根手指揪出嘴里的口香糖,狠狠甩在台阶下,刚要发作,就瞥见停在门口的警车,立刻伸出一双乌漆麻黑的手,做妥协状,说道:“好吧,先把疏通管道的25美金付给我,我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
几名警察走进黄雅倩还未完全收拾好的新寓所,将白馨蕊跳楼身亡的噩耗告诉了她。
泛着霉味的客厅中,黄雅倩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失神的目光空洞洞地找不到一点儿焦距,看上去仿佛杜莎夫人蜡像馆里,她本人的那座蜡像。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开始像打摆子一样抽搐哆嗦起来,整个人根本无法站立,软软地跌坐在写着大大的ikea(宜家)字样的纸箱上。
两名警察几乎是将她架到污渍斑斑的布艺沙发中,她看上去像被抽去了筋骨,瑟瑟发抖地瘫软在沙发里。
毫无征兆地,她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听上去就像不懂事的稚龄小童,撕心裂肺,肆无忌惮,中还夹杂着一两声骇人的笑。
她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往外溢出,从眼睛里,头发丝里,脸上,颈上,手臂上……
警察一边劝导安慰她,一边放慢语速,将目前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向她耐心讲述了一遍。也不知她听懂了多少,可怜的女人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恸哭着,一刻不停。
忽然,哭声嘎然而止,没人看清她是怎么从沙发里撺出去的,只见这个中年女人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奔向厨房。
她在厨房里疯狂地一阵翻找,仿佛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随着乒乒乓乓的声响,碗碟、刀叉、饼铛、炒勺……末日来临般从柜子里掉落出来,重重的砸在瓷砖地面上,发出刺耳声响。
一切都没能影响这个女人的疯狂举动,她依然像个没头苍蝇般喃喃自语着到处翻找。
终于,她从一个柜子中拖出一大袋面粉,二话不说,粗鲁地抄起菜刀,在布袋上豁开一个大口子,雪白的面粉立时撒了一地,她动作无比迅捷地捧了几捧面粉投进洗碗水槽,拧开水龙头加水,然后,使尽浑身力气拼命地揉起面来。
没有了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她嘴里絮叨声隐约能够听清:“我怎么忘了,小蕊昨天过生日,不行,我得亲手给她做一块蛋糕,这就给她送过去……”
警察们完全听不懂她说的中文,只是一脸懵圈地齐齐看向这个头上、身上沾满白面的中国女人,看她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揉面,听她发出诡异地笑声,不禁感到脊骨中冒出丝丝凉气……
另一队警察走进纽约上东区的这幢豪宅时,被这里富丽堂皇的气派震惊了。
管家礼貌周到地将冒然来访的客人请进客厅,佣人们端上新煮的咖啡。等了许久不见人来,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解释说,自己的主人总是公务缠身,就连用餐的时候,都会有电话不断打进来,并请求他们的理解。
当每个人面前残留小半杯咖啡几乎凉透的时候,才看到一个身穿西装,不怒自威的亚裔男子从楼下的书房里疾步走出来,身后跟着翻译和助理。
他在客厅里一张最宽大的沙发里落座,无需开口,袖口上的白金镶钻袖口和名贵的爱马仕斜纹真丝领带,就替他做出了某种身份上的注释。
“不知各位造访寒舍有何贵干?”
白嘉伟主人派头十足地询问着警察此行的目的,其中一名警官将白馨蕊的死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翻译一字不漏地用中文低声讲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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