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六点了,运动了一下午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于是,他建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
白馨蕊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辰辰心里暗自高兴,不反对就是同意了,于是,拉着白馨蕊上了电梯。
至于白馨蕊这样一个女孩,什么偏偏选择向他倾诉心事,这一点辰辰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没弄明白。
一贯出手阔绰的白家大小姐,在学校的男生女生们中间人气很高,并不缺乏拥趸和追随者,平日的她是何等落拓洒脱,从未表现出过丝毫祥林嫂般絮絮叨叨的潜质。
辰辰当然不是薇薇安口中给白馨蕊捧臭脚的人,他只不过是在很多时候,都打心底里可怜这个平日锦衣华服不可一世的小女孩。
或许,白馨蕊真有太多想说的话,只是在孤独伤心时将自己当作卸下心头秘密的那个树洞。
电梯门关上了,辰辰搓着发凉的手,说:“还记得去年刚来学校那会儿吗?那时候,除了中国学长,我们谁都不认识,每次都和他们扎堆儿吃饭、聊天,虽说圈子小了些,但还是挺开心的……后来,你第一个脱离了组织……”
刚说到一半,白馨蕊将两只僵直的小手伸到辰辰面前。
辰辰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十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没戴手套,肯定是被冻坏了。
刚一握住白馨蕊的手,辰辰立刻觉得仿佛握着一块冰,嘴里喃喃着:“天啊,你不是让我五点半到吗?难道你已经来了很久吗?”
说着,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搓,还不时轻轻地呵气。
白馨蕊默不作声地看着辰辰,或许是下午有训练的原因,今天他又没戴眼镜,白净而轮廓分明的面庞分明已经长成了骨感的美少年模样,小鹿般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低垂着,十足担心她的样子。
电梯到了一层,辰辰拉着白馨蕊就往外走,她却停住脚步,拼命摇摇头。
“怎么?不想吃饭?”
说这话时,辰辰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白馨蕊从来都不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今天他们俩之间的沟通方式,竟然完全靠辰辰单方面的猜测,幸好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并不算高的悟性。
看到白馨蕊的沉默,辰辰明白自己并没猜对,至少不完全对,又试探着问:“还是……不想和我们大家一起吃饭?”
这回白馨蕊终于点了点头。
辰辰无奈,拉着她的手往恐龙骨架旁边的那张沙发走去。
对于近来白馨蕊的种种反常表现,他已经习以为常,情绪上来时,她会不住气地一连说上个把小时,情绪不佳的时候,就一言不发地听辰辰说话,就像今天这样。
白馨蕊手上渐渐有了一些温度,辰辰松开她的手,两人并坐在科学楼大厅的沙发里,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关心我。”半天没说话白馨蕊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吓了辰辰一跳。
他抬头看着她笑:“谁说的?你比我们年龄都小,我们理所应当关心你,呵护你,照顾你……”
忽然间,辰辰发现白馨蕊的暗红色裙摆上多了两团大大的水印,不禁心中诧异,天干物燥又没下雪,这……该不会是两颗泪滴的尸骸吧?
辰辰将目光聚集到白馨蕊脸上,这张脸仍然没什么表情,bb霜多余而又天衣无缝地腻在白瓷般的面庞上,并没有被冲刷出一道痕迹。
没有任何征兆的,白馨蕊眼中又涌出两颗硕大的泪滴,它们被浓密的下睫毛承托住,迟迟不肯落下来,直到钻石般晶莹的泪珠越聚越大,睫毛终于不堪重负,才任凭它们滚落下来。
裙摆被濡湿的地方颜色比周围更加浓郁艳丽,如同阴了两团不祥的血痕。
辰辰一看到女孩子哭就莫名紧张,嘴里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你不要难过……很……很多人都关心你……”
“不,我什么都没有!”白馨蕊紧绷的唇中吐出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语,令辰辰感到不寒而栗。
明明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文艺女孩果然多愁善感简直到了矫情的程度。
辰辰心里虽这么想,嘴上还是安慰着:“你妈妈呢?还有你爸爸,他们可是最疼你的……”
“别说了,我不想提那两个人。”白馨蕊愤怒地打断了辰辰的话。
忽然,她脸上出现神秘莫测的表情,朝辰辰身旁俯身,在他耳边悄悄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爸爸是个疯子,黄雅倩也有神经病……”
白馨蕊说话时阴测测的口气令辰辰心头一颤,此时,若不是一双手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恐怕不等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说完话,他早就从座位上跳起来了。
***
下午两点半一下课,薇薇安的手机铃声就没断过。
“薇薇安,学校接待室有我的一个包裹,麻烦送到维多利亚楼三层。”
“薇薇安,我叫了一份外卖五分钟后送到接待室,请帮我取回来,送到劳伦斯楼公共大厅,我赶时间,吃完还要去参加模拟法庭。”
“薇薇安,上次你送过来的那个大信封是艾米的,不是我的,我的在艾米那里,今天你有时间帮我们免费调换一下吧。”
“听着,我是凯文,请你优先办我的事情,10分钟后,我需要在宿舍楼下公共大厅见到你。我会付给你双倍跑腿费!现在,对,就是现在,我需要一本ap微积分复习笔记,无论从哪个中国学生手里,你帮我买过来!”
自从薇薇安花了12美金,从玛丽大婶手里买来这辆二手自行车之后,她经营的小魔女宅急便生意就开始了,如今,红红火火地运营了将近一个月,在她热情周到的服务下,业绩节节攀升。
学校里每个同学的时间都是按分钟计算得,其充实程度堪比美国总统特朗普本人,除了洗澡、吃饭这有限的几件不能代劳的事情之外,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恨不得把所有低端编码的工作都外包出去。
拿金钱换时间,薇薇安看准了这块商机,便牺牲自己的时间,当起了全体同学的秘书、助理和快递员。
遇上凯文这种超出服务范畴的订单,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反正薇薇安在学校里长袖善舞,基本上没有什么是她搞不定的。只有一类事情报酬再高她也不接,那就是涉及到学术诚信的事情,比如,代写作业。
“春江水暖鸭先知”,骑车飞奔在校园的小路上,薇薇安略有些悲凉地想起小学时背过的这句古诗。
自从选择了给大家送快递这个起早贪黑的差事,从三九寒冬,到冰消雪融,她用脚下的车轮一遍遍丈量了校园的各个角落,也感受出从严寒冻土到开春一点点柔软的变化过程。
随着春的脚步一天天临近,北风不再像怒兽般呼啸,骑车送快递的活儿也远没有冬天那阵子来得艰辛,然而,这丝毫不能释放薇薇安的压力,她寝食难安,明年的高额学费正如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地悬在她头顶。
爸爸妈妈如今自顾不暇,妈妈当中文老师那点儿微薄的年薪,全部替爸爸还债,恐怕他们老两口也要勒紧裤腰带还上十几年。
当初,脑子一热,在妈妈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十二年级的学费。为了这句话,除了每天应付繁重的课业,她日复一日地为赚钱而辛劳着。
终于,她明白,在现实面前,自己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充其量只是一个莽撞女孩的无知者无畏!
a校为什么被人私下里称作贵族高中?还不就是因为学费出奇地昂贵,就连美国当地的高级白领家庭,也未必能负担得起孩子读这种私立寄宿高中的费用。
她,一个从中国国内过来读书的小女孩,想凭她一己之力攒齐学费,是一种多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起初,她还做过更多其它的尝试,比如,和拉杰希合作买抛饼。不成想,那个印度小子贼精贼精的,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压根儿不外传,加上抛饼本身利润薄,最终,她只能沦为人家的廉价劳动力,辛辛苦苦一周下来,也挣不了几块美金。
现在,校园宅急送的活儿,好歹也是她一个人垄断,一单直接送到手里的快递服务,收取3美金报酬,公平买卖,童叟无欺。每天这样的服务都在十几二十单,周末还会更多的一些。
在校园里骑车跑来跑去,她明显晒黑了不少,搬运各种奇葩的东西,两只手也早就练成了铁砂掌,忙起来,连中午饭和晚餐都不能按时吃,不过,她算了一下,和国内那些送外卖的,以及京东、淘宝的快递小哥相比,她的报酬算是很丰厚了。
她飞身下车,帅气地一踢脚蹬子,以对ap物理课上力学知识的卓越应用,将车支撑在便道上。
薇薇安小心翼翼地从车筐中取出一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双臂紧紧抱着它,用肩膀推开了劳伦斯楼的大门,这已经是她今天下午第三次往返劳伦斯楼和学校接待室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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